滹沱河的水流裹着初冬的寒气蜿蜒向东,两岸枯草在夜风里发出簌簌碎响。
八路军769团陈团长单膝跪在河滩碎石上,指尖摩挲着浸透河水的粗布绑腿,百米外的日军探照灯正规律地扫过机场铁丝网,光柱在雾气里划出惨白的裂痕。
身后传来窸窣响动,三个八路军战士托着油布包裹的炸药包涉水上岸,水珠顺着他们冻得发青的下颚滴落,在军衣前襟凝成薄霜。
“报告团长,三营全员过河,一营长那边也做好了准备。”三营长赵智杰压低嗓音递来望远镜,镜片边缘映出河对岸晃动的草稞。
钱伯钧的晋绥军正给骡马套上日式帆布驮具,铁皮油桶与弹药箱碰撞的脆响被刻意控制在风声可掩盖的阈值内。
陈团长的食指在望远镜调节轮上顿了顿,晋绥军士兵钢盔下紧绷的咬肌与八路军战士攥紧的草鞋绳结,此刻在月光下竟显出相似的轮廓。
按照陈团长原先制定的行动计划,整场突袭本该由769团独立完成。
他下定决心以第3营为突击队主力,夜袭阳明堡机场。
团里的1营牵制崞县的日军,2营(欠第7、第8连)为团预备队,并以第8连破坏王董堡的桥梁,保障第3营侧后安全,团属迫击炮连位于滹沱河南岸,支援第3营作战。
3营在偷渡滹沱河之后,以第9连警戒阳明堡方向可能来援的日军,以第12连作营预备队,以第10、第11连和机枪连组成突击队,用机关枪、手榴弹来摧毁机场内日军的飞机。
结果,半路杀出个程咬金,钱伯钧的427团非要掺和一手。
虽然陈团长不怎么信任晋绥军,但是现在正好是果共合作的蜜月期,前面的平型关大捷也算开了一个好头。
看在钱伯钧一片诚意上,双方最后还是达成了合作。
按照双方的协议,钱伯钧带领427团的战士伪装成日军运输队逼近机场外围,从机场东侧发起佯攻,吸引日军守军的火力。
769团则在他本人的带领下,从机场西侧发起突袭,完成对机场内飞机的破袭任务。
双方以陈团长这边的信号弹为行动开始的信号。
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,一方面自己这边可以集中力量突破小鬼子的防御,另外一方面守军的注意肯定会被晋绥军吸引大部分。
这样一增一减之下,完成的任务的难度大减,成功率大增。
这也是陈团长做出妥协的原因。
他也因此对原计划做出了调整,崞县方向的日军由钱伯钧的427团负责,自己的1营和3营全体偷渡过河。
1营全营警戒阳明堡方向可能来援的日军,3营和机枪连作为突袭队伍,2营和团属迫击炮连位于滹沱河南岸,随时准备支援3营作战。
正当陈团长复盘整个突袭行动计划时,河滩西侧突然爆出犬吠。
陈团长的拇指瞬间扣上腰间的飞刀皮鞘,二十米外灌木丛里窜出三条狼青犬,日军哨兵的手电光束紧跟着刺破黑暗。
“上!”低喝声未落,三个黑影已从不同方位扑向军犬,裹着麻布的匕首精准捅进畜生咽喉,喷溅的兽血被战士用衣摆兜住,整个过程如同演练过千百次一样。
恰逢此时,钱伯钧的传令兵猫腰窜过来时,正看见八路军工兵用竹夹撑开铁丝网豁口,锯齿状铁刺在月光下泛着蓝莹莹的光。
现在双方执行无线电静默,钱伯钧只好靠人力来确认情况。
“陈团长,我们团座问信号弹还打不打得出来?”传令兵刻意挺直的脊梁掩不住声线颤抖。
陈团长没接话,抬手将望远镜转向机场北侧,四座混凝土碉堡的射击孔隐约透出暖黄光晕,那是日军守备队正在换岗的间隙。
他反手抛给传令兵半截红磷火柴:“告诉你家团长,鬼子的探照灯每四分钟扫过佯攻区域,他要连这点火候都掌不住,趁早把军装脱给婆娘穿。”
说完,挥手示意,让突击队的成员开始顺着排水沟向机场外围的逼近。
很快工兵连的战士开始破坏机场外围的铁丝网,而其他队员就潜伏在排水沟中,等待着发起进攻的信号。
滹沱河的冰水漫过陈铁头的腰际,他咬着半截芦苇管,将望远镜探出水面。
日军探照灯的轨迹像把钝刀,每隔三分钟就会划过西南角的排水沟铁丝网。
他身前三十米处,工兵班长童新豪正用钢丝钳绞断第三层铁丝,钳口崩出的火星溅在结霜的泥土上,像萤火虫般转瞬即逝。
排水沟尽头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。
童新豪的钢丝钳僵在半空。
铁丝网底端缠着三根交错的地雷绊线,月光下泛着死亡的冷光。
“是跳雷!”侦查员陈铁头的声线发颤,“踩中能崩飞五米内的活物。”
只见陈团长解下绑腿布条,系成绳索抛给童新豪:“捆住绊线,我数三下一起拉!”
“团长,我来!”新兵刘栓柱扑向绊线,这河南娃子参军前是走钢丝的杂耍艺人。
他单脚勾住铁丝网立柱,腰身拧成不可思议的弧度,手指灵巧地穿梭在绊线间。
“别他妈乱动!”童新豪的冷汗滴在钢丝钳上,“这玩意连着……”
刘栓柱突然咧嘴笑了。
他手腕翻出半截刀片,割断主绊线的瞬间,整个人借力荡出雷区。
五枚跳雷弹射到半空炸成火球,气浪掀飞他的棉帽,露出剃得精光的头皮。
“驴日的显摆啥!”童新豪一脚踹在他屁股上,嘴角却咧到耳根。
地雷的爆炸,肯定惊醒了小鬼子的守军,陈团长见状也不再纠结,直接取出了钱伯钧交给他的信号枪。
红色信号弹在凌晨两点整升空。
日军哨塔的警报器骤然尖啸,探照灯雪亮的光柱如铡刀般劈向豁口。
陈团长的飞刀比子弹更早离手,三寸长的柳叶刀贯穿扑过来的哨兵喉结的刹那,三百名突击队员已如离弦利箭突入机场。
“九连抢占制高点!十连爆破组跟进!”陈团长边吼边甩开打空的信号枪,反手抽出背上的鬼头刀。
陈团长的突击队像群无声的豹子窜过跑道,陈铁头的飞刀接连放倒两个巡逻兵。
两个日军卫兵端着刺刀从机库阴影里冲出,陈团长矮身闪过突刺,刀锋自下而上斜撩,带血的刀刃堪堪划过一架九七式战斗机的垂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