滹沱河的夜风裹着硝烟味,卷过代县西南的荒村。
晋绥军427团团长钱伯钧踩着沾满泥浆的军靴踏进祠堂时,385旅769团团长陈团长正蹲在油灯下用匕首削着一根木棍,刀刃刮擦木屑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
钱伯钧是应邀而来,双方都有打阳明堡机场主意的打算,算是一拍即合。
只是对于任务分配上,争论的厉害,都想着自己负责主攻方向,另一方乖乖配合就好,电报里实在扯不清楚,才有了这次代县之行。
这还是钱伯钧第一次见八路军营级以上的干部,特别是陈团长这样的虎将,心中充满了无限好奇。
只是,来的路上,为了保住自己的蜂鸟身份的底裤,他已经打定主意,扮演一个骄横无理的晋绥军军官形象。
钱伯钧的副官张富贵抢先跨过门槛,皮靴后跟重重一磕:“晋绥军427团钱团长到!”
显然,在果军排场这块,张富贵已经拿捏的死死的。
陈团长没抬头,匕首尖在木棍末端戳出个凹槽:“八路穷,没茶水招待,钱团长凑合坐坐。”
他身后两个背着老套筒的警卫员让开半步,露出墙上钉着的手绘地图,密密麻麻的标记从阳明堡机场延伸到雁门关。
钱伯钧解开呢子大衣扔给张富贵,露出胸前锃亮的青天白日徽章:“陈团长倒是会挑地方,选个离日军据点不到二十里的破庙碰头。”
他屈指敲了敲供桌,震得香炉灰簌簌落下,“我部三天被炸毁两个炮兵排,阵地上的守军更是伤亡惨重,没空陪你们搞农村调研,有什么事情,还是速战速决的好。”
“所以钱团长是来求援的?”陈团长终于起身,将削好的木棍抛给身后满脸稚气的侦察兵陈铁头。
这位倒是钱伯钧的老熟人,三天两头的跑他那里去送情报,每当钱伯钧看到他,就知道有事情发生。
这次关于阳明堡机场的事情,说起来,最开始也是缘于陈铁头的情报。
木棍顶端绑着半截红布条,陈铁头麻利地插进地图上的阳明堡标识旁。
那是机场塔楼的位置。
张富贵的佩刀鞘咚地撞上桌角:“放肆!我们晋绥军是第二战区直属部队,427团更是战功赫赫的王牌部队,需要向土八路求援?”
“张副官,你们晋绥军丢在滹沱河东岸的两门晋造十三式山炮,炮管还插在烂泥里。”陈团长从兜里掏出个铜弹壳,“日军九七式战斗机用的20毫米机炮弹,弹壳底标着昭和十二年造。需要我教你怎么算阳历?”
“那又不是我们团丢的山炮,而且老子学历应该比你高,你......”钱伯钧抬手按住要拔枪的副官,眯眼打量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八路军团长。
陈团长的灰布军装肘部打着补丁,但绑腿扎得一丝不苟,腰间牛皮枪套被磨得发亮,露出里头德造毛瑟手枪的握把。
“我要机场平面图。”钱伯钧扯过地图,指尖划过代表铁丝网的锯齿状标记,“我知道你们派出不少好手去机场侦察,甚至有战士牺牲了,节哀。”
陈铁头突然开口:“北侧地堡群,每座射界覆盖三十米,但西南角排水沟有半米高的缺口。”
稚气未脱的青年侦察兵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抖出几片带血迹的帆布,“这是从鬼子地勤尸体上割的机场通行证编号,规律是……”
“谁让你多嘴!”陈团长厉声喝止,转头却对钱伯钧道,“孩子小,还不懂事,但是能力没得说。这孩子几天前摸进机场油料库,亲手拧断了两个哨兵的脖子。”
祠堂外的战马突然嘶鸣,张富贵闪到窗边掀开草帘:“团座,东南方向有车灯!”
陈团长吹熄油灯,祠堂瞬间陷入黑暗。
陈铁头像野猫似的窜上房梁,片刻后压低嗓音:“三辆九四式卡车,满载步兵,距离三公里。是小鬼子的日常巡逻队。”
钱伯钧的手按在勃朗宁手枪上,听见陈团长平静的嗓音:“这条路线每周二、四、六晚九点过日军运输队,我们故意选的周三。”
枪栓轻响,八路军团长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冷铁的光,“钱团长,合作得拿出诚意。”
“你要多少兵力?”
“你出两个加强连,我带三个突击排。”
“笑话!两三百人就想对机场守军?”
“加上这个。”陈团长从地图后抽出一本灰皮册子扔在桌上,封面上“华北派遣军通讯密电本”的日文赫然在目。
钱伯钧瞳孔骤缩。
“一天前是你们劫了日军通讯车?”
“顺手宰了个中佐。”陈团长用匕首尖挑起密电本,“用这个给崞县日军发假命令,至少能拖住援兵两小时。”
钱伯钧突然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