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耀踩在滚烫的弹壳堆上,绷带渗血的右手猛拉击发绳:“老子打穿龟孙的油箱,什么时候轮到猎物开始撕咬起猎人来了!”
金属撞击声与他的吼叫共鸣,三百米高空爆开的火球将他的侧脸映成青铜色。
王文仲摸索着爬向通讯班残骸,被炸伤的拇指在电键上留下血印。
他的声音像绷紧的钢丝:“传令各营,防空洞预留三分之二容量......”
又一轮俯冲轰炸打断了他的指令,冲击波掀翻的泥土里混着半截铅笔,用牙齿撕开急救包,纱布缠着电键继续敲击。
钱伯钧感觉自己的望远镜已经快忙不过来了,到处是小鬼子轰炸机的轰鸣声,右耳淌下的血在领章上结成黑痂。
他娘的,小鬼子的小日子是不是不过了,你好我好大家才好的默契哪里去了?
他看到炊事班的掩体正被燃烧弹吞噬,蒸笼里的窝头在火焰中膨胀爆裂。
三架敌机忽然超低空掠过,机翼掀起的飓风卷翻三个防空哨兵。
童耀的耳膜在连续爆响中彻底失聪,却仍从弹道轨迹判断出攻击路线。
他踹开卡壳的机枪手,滚烫的枪管在掌心烙出水泡:“装填手换穿甲弹!所有防空阵地自由开火!”
防空营长的咆哮带着血沫,当第二架敌机拖着黑烟栽向滹沱河时,他的嘴角终于迸出白森森的牙齿。
铅灰色云层被九七式重爆机群的螺旋桨搅出漩涡状裂痕。
剩下的十架机体腹部的弹舱门尚未完全闭合,残余的铝热剂火星顺着气流拖拽出赤红色尾迹,在海拔三千米处织成一张嘲讽的死亡蛛网。
领航机率先拉起机头,涂着旭日徽的垂尾擦过尚未散尽的硝烟,阳光在波纹铝蒙皮上折射出刺眼光斑,仿佛给每架飞机镀了层流动的液态钢。
第二编队完成投弹的九七式开始收拢队形,水平尾翼调整片高频震颤着,将机腹残留的五十公斤级炸弹挂钩甩得叮当作响。
八台中岛Ha5引擎的咆哮声突然降低两个八度,增压器叶片切割空气的尖啸转为沉闷嗡鸣,像是猛兽饱食后慵懒的呼噜。
这声音顺着坍塌的观察哨传音管灌进地下掩体,震得守军士兵咬碎了口中的止血绷带。
机群在爬升过程中排出未燃尽的燃油废气,蓝黑色尾烟与云层水汽混合,在阵地上空凝结成连绵的阴霾穹顶,恰好遮住本该穿透伪装网的春日阳光。
最后一架九七式重爆脱离轰炸航线时,左侧发动机突然爆出异常火花,铆接的整流罩在震动中裂开手掌宽的缝隙。
这架编号K-702的轰炸机猛地向右倾斜三十度,机组成员透过防弹玻璃瞥见地表扭曲的环形工事,燃烧的沙袋堆恰好拼出某种类似嘲弄表情的焦黑图案。
飞行员条件反射地推动操纵杆,机翼襟翼尚未完全展开便强行改出,机体与空气剧烈摩擦产生的啸叫,像极了炊事班那把豁口铜勺刮过铁锅的刺耳声响。
当所有九七式化作天际线上的黑点时,它们投掷的定时引信炸弹才在阵地后方陆续炸开。
延迟起爆的橘红色火球接二连三腾起,冲击波将机群排泄的冷凝尾迹撕成絮状残云,远远望去如同恶魔撕碎了刚签署完的死亡契约。
二十公里外的监听站记录下异常电波。
一架九七式后舱机枪手在脱离战场时,竟用摩尔斯电码拍发了半句未完成的俳句,而接收器里同步传来的,是守军士兵用铁锹猛砸防炮洞钢板的金属颤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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