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桥东侧突然传来引擎轰鸣。
钱伯钧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两辆蒙着防雨布的九四式卡车正碾过结冰的河床,车头架设的九二式重机枪喷出半尺长的火舌。
子弹打在冰面上炸起的冰碴,像突然绽放的透明牡丹。
“燃烧瓶!”钱伯钧嘶吼着扯开军装,露出腰间绑着的四瓶山西老汾酒。
这本来是带给郝长官的见面礼,看来要空着手过去了。
苏婉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南洋口音里带着颤音:“冰面厚度撑不住卡车重量!”
仿佛印证她的话,领头的日军卡车突然倾斜。
冰层断裂的“咔嚓”声让钱伯钧想起长城抗战时折断的刺刀。
他亲眼看着满载弹药的卡车像铁棺材般沉入冰河,车顶机枪手最后的扫射将天空割裂成碎片。
“照明弹!”王二虎的尖叫带着哭腔。
三发红色信号弹突然升空,将战场照得如同血池地狱。
钱伯钧的视网膜上残留着诡异的光斑---二十米外,第二辆卡车的防雨布被掀开,露出黑洞洞的炮口。
“九七式反坦克炮!”苏婉清的声音像绷断的琴弦。
这个发现让钱伯钧后颈汗毛倒竖,这种本该出现在淞沪战场的大杀器,此刻炮口正对着他们藏身的河堤。
第一发穿甲弹将残桥石墩炸成齑粉。
钱伯钧被气浪掀飞时,右手本能地抓住冰缝里的芦苇根。
他看见赵放像破麻袋般摔在冰面上,腰间的手榴弹滚出老远。
反坦克炮的液压复进机发出毒蛇般的嘶嘶声,炮口开始缓缓右转。
“团座!”王二虎突然从硝烟里钻出来,怀里抱着捆冒烟的集束手榴弹。
这个总爱偷奸耍滑的427团新兵蛋子,此刻脸上带着诡异的平静:“俺爹说过,阎王爷就爱收怂包。”
钱伯钧还没反应过来,他已经蹿出掩体。
三八式步枪的子弹在他脚边溅起冰花,他却像灵巧的旱獭般在弹坑间跳跃。
反坦克炮的炮手显然慌了,连续两发炮弹都打在空处。
王二虎跃上炮车踏板时,钱伯钧看清他腰间绑着整整十二颗晋造手榴弹。
最后转身喊的那句话被爆炸声吞没,但钱伯钧读懂了那个口型---“替俺娘上坟”。
燃烧的卡车残骸照亮了河面,冰层下的游鱼被震得翻起白肚。
钱伯钧抹了把脸上的血水,小心的扶起倒在一旁的孙婉清,发现她的怀表停在九点四十五分十七秒。
断裂的表针像把匕首,刺进照片里青年军官含笑的眼角。
“继续前进!”他踹开变形的车门,发现方向盘上粘着半片带血指甲。
卡车后厢的马克沁重机枪被爆炸掀翻,冷却水套筒正在汩汩漏水。
赵放瘸着腿拖来两个弹药箱,里面整齐码着金陵兵工厂1936年产的7.92钢芯弹。
他小心的把小陈的尸体搬到后面的车厢,和其他牺牲的弟兄放在一起。
自己钻到了驾驶位,随着钱伯钧一声令下,死踩油门,向着第九军军部狂奔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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