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盆,一条鱼,一把刀,阿萨思眼里泛着诡异的光。
趁着阿婆淘米,阿萨思一刀结果了鱼。鱼身在水里颠了几下,溅出一些水,很快没了动静。
死透了。
阿萨思以盆圈定范围,回溯鱼的时间。一瞬恍若泄洪,能量飞速涌出,织成一条仅她可见的时间线。
根据她的意志,鱼死后的时间被一点点擦除。伴着死亡状态的消失,溅出的水倒回入盆,涌出的血灌入体内,捅出的伤口逐渐复原。
生机在她掌下复苏,可逆熵的代价颇大,仅是复活一条鱼就耗去了她十分之一的能量。
好歹是活了……
眼见行之有效,鱼就失去了活的价值,阿萨思干脆利落地剖了它,面上毫无表情,心里却在想那倒霉的欧米伽到底是怎么撑过威廉一次又一次回溯的
她连整条鱼都费劲,它居然能让整个地球的时间重启,这差得不止一星半点啊。
“阿四诶,鱼嘞”阿婆往外张望了一眼,“剖好拿进来啊,去楼顶摘点葱,标着‘香港回归’的那个盆子。”
阿萨思应了声,倒掉血水、清洗工具,把鱼拍在砧板上,转身走向顶楼。
公屋面积不大,没有阳台,居民晾晒都在顶楼,私家种的小葱也搁在那里。
大大小小五六十盆,看的人眼花。阿萨思在最高的位置找到了盆,摘了把小葱。又想到阿婆腿脚不便,干脆把盆端到下边,回去后知会阿婆一声。
不料阿婆一听脸色大变,把锅铲扔给她拔腿往顶楼跑,非要把盆端到最高处不可。
在阿萨思不解的眼神中,阿婆谆谆教诲:“都告诉你要防衰仔啦,他们一打架就端盆互砸,放高一点他们拿不到。还有楼里到处乱跑的小孩,冇人教,总往葱盆里拉尿,不放高你等着喝童子尿啊!”
阿萨思:……
以人形体验生活,真是处处有斗智斗勇的痕迹,就连一个葱盆的摆放都蕴含着“大智慧”,让龙不明觉厉。
阿婆:“听着啊,等哪天那个新来的猪肉佬不干了,我们在那天晚上要离开公屋,到第二天再回来。”
“为什么”
“他不干了肯定是要打架啊,很凶险的,这一架不适合我们看热闹。”
诚如阿婆所料,新来的猪肉佬干了一个月“刀法大成”,提着惯用的杀猪刀离开了公屋。而在这一天,有丰富吃瓜经验的人也尽数离去,只剩下帮派的火拼从外头打到里头。
90年代的香港依旧是草莽英雄的天下,热血又残酷,小人物在崛起,大人物在厮杀,只有底层市民忙着吃瓜。
而阿萨思的一个点头,让她从搅动风云的大佬变成了吃瓜群众的一员,阿婆带她去另一处公屋借住,给她们开门的是另一位阿婆。
“今天你们那儿打架”
“是啊,一群衰仔,让人勿得安生。”
“你身边的这个白头妹是谁生得好靓。”
“我捡回来的杀鱼佬了。”
两个阿婆聊得热火朝天,你一言我一语,阿萨思听懂了不少小市民的活法。比如,公屋与公屋是守望互助的,一处打大场了,另一处就会收容这头的人,反过来也一样。
她们是旧识,20年前都住在九龙城寨,关系极好。两人越聊越深,不断追忆着往昔有头有脸的人物,感慨他们的风光与结局。
“信一仔过得好哇,听说他开了家卡拉ok,生意很火爆。”
“那个光头仔呢”
“什么光头仔,陈洛军啊,他跟信一混了。离开前,他说我们有事就去找他,他一定帮到底,可我们不去找他,他也会知道我们过得好不好。好人啊,像龙卷风。”
约莫到了后半夜,远方的动静才彻底消失,在灯下看书的阿萨思往窗外望了一眼。
好重的血腥味……
翌日九点,阿婆带她重返公屋。干架的现场全被清理过了,但不少人家还是遭了殃,不是坏了墙就是破了窗,就连顶楼的晾衣杆上都有血迹。
阿婆不以为意,拆下晾衣杆,排队去公共水龙头洗。
阿萨思看着脚边破碎的盆子、被踩烂的葱,终是去拿了新盆,捧土装入其中,再捡出没烂的葱头种入土中,把它放回高处。
“那个白头妹是谁”
“新来的杀鱼佬,老实本分,住在春花婶那里,只是没有身份。”
“没有身份”
“是诶,跟以前那个陈洛军一样,是偷渡来的。也跟他一样,都是为了讨个身份活着,没有坏心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