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陵地区。
诸葛亮眺望着北岸被焚烧了的旧军寨,眉头皱起。
破坏总是比修建容易,这句话不管在哪里都没有错。
北岸那被焚烧的军寨,是之前江东军的水寨,现如今被焚烧破坏之后,就成为了废墟。
很显然,不管江东水军的战斗力如何,至少在水寨选址上,一点问题都没有。
这个废墟的位置,就是最好的下寨之地,其他地方要么这里有问题,要么那边有些不足。
可是如果说真的要在这个废墟上重建新的军寨……
那就太麻烦了。
先不说有没有这么多的人力和时间,清理那些残留的废墟杂物,单说在陆地上虎视眈眈的曹真部队,就不可能让徐晃诸葛亮有什么充裕的功夫来重修水寨。
曹真的果断,让徐晃和诸葛亮有些吃惊,同时也感觉到了棘手。
现在曹真放弃了在江陵北岸和川蜀水军对抗,而是直接烧了原本残留的江东水寨,直接退到了陆地上。
曹真所带领的水军并不多,所以根本不可能和江东水军一样,依靠在水面上的战舰来拦截川蜀水军,如果持续和川蜀水军在大江上作战的话,很有可能就是今天被吃一部分,明天又少一部分,最后便是一败涂地。
而曹真放弃了水寨之后,反而获得了主动权。
江陵旁边就是云梦泽。
虽然说因为泥沙堆积,云梦泽在缩小,但是即便是当下缩小了近一半,依旧是一个极大的泽地,曹真将剩下的水军战舰往云梦泽当中一藏,徐晃诸葛亮便是有通天之能,也找不出来。
现在的情况,就是如果徐晃诸葛亮,不管是重新修建被烧毁的水寨,还是说另外选地方构建北岸的前进基地,都随时有可能被曹真的水军船队偷袭。
一日防贼,可以,但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。
曹真现在就是在拖延时间。
徐晃诸葛亮如果是不管不顾直接进攻江陵城,那么就有可能被曹军侧击偷袭,而且江东水军虽说撤退了,但是并不代表着就不可能再度出动。
无论是什么朝代,一旦陷入以空间换时间的阳谋之中,都是很棘手的。
徐晃诸葛亮要么就是只能设计将那潜藏的曹真水军先钓出来,然后消灭之,才可以放心大胆的进攻江陵,要么就是只能稳扎稳打的一步步推进。
可是现在,曹真显然不是那么好钓的……
稳扎稳打么,消耗时间倒没有什么,主要是人力物力上的浪费。
毕竟从川蜀一路沿着大江而来,补给线太长了。
就在诸葛亮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两全法的时候,蔡氏的人出现了……
徐晃不认识蔡氏的人,但是他知道诸葛亮认识,所以他让人找到了正在江边思考对策的诸葛亮。
诸葛亮在鹿山之下的时候,也见过蔡安,不过往来并不深,也没有太多的接触,但是那蔡氏长老的密信,诸葛亮却可以辨别出真伪。
『此信,八成为真。』
诸葛亮没说死,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。
『可惜没有江陵布防图……』徐晃嗯了一声,多少有些惋惜。
毕竟他们现在面对的是江陵的对手曹真,而不是在襄阳的曹仁。
诸葛亮也点了点头。
不过这没有什么好责备蔡氏之人的,毕竟对于蔡氏家族当下的情况来看,他们也搞不到江陵的布防图。
『襄阳,房陵。』徐晃看着蔡氏送来的布防图,『孔明,你怎么看?』
诸葛亮看着布防图,忽然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,他抬起头,目光之中透露出了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,『将军,既然有此图,不妨佯攻江陵,侧击房陵!』
徐晃皱眉说道,『会不会太过冒险了?从此地至房陵,也未必能躲得过曹军山间岗哨!若是稍有不慎,恐怕就是……』
诸葛亮却摇头,上前一步,指着地图上的某个地方,『不是从这里走,而是……从这里!』
……
……
在徐晃和诸葛亮准备打出一个左勾拳的时候,在许县皇宫之中的刘协,却盯着桌案上未能完成的一副画,看着那歪斜的竹子,提着笔有些犹豫。
笔尖上一滴墨珠滴落下来,在纸上浸成了一团扩散的墨迹。
『这是关中纸啊……』
刘协忽然叹了口气,将笔丢在了桌案上。
得益于斐潜对于一些日常用品的大力开发,不仅是那些名贵的香料,精致的衣服,也包括类似于纸张这种中低端的用品,也在大汉中原地区得到欢迎和使用。
当然,这种『中低端』,依旧是属于士族子弟的中低端,普通百姓依旧用不起这种纸。对于百姓民众来说,这样一张纸,最便宜的也要一两个铜钱,还不如买一碗光汤饼吃实惠。
小黄门默默的上前收拾桌案,刘协背着手在窗前眺望远方。
不知不觉当中,其实山东之地已经有太多的东西,都在用关中货了……
这怎么斗,这怎么争,这怎么才能打得过?
就这个纸张,如果说后面关中不供给了,刘协能适应么?
没有纸,就没有画。
要不继续在石板木板上作画?
刘协捞起腰间垂挂的玉璋,手指摩挲着玉璋的冰凉,就像是记忆里面的那一个寒夜。
那一年的春夜,似乎是格外的潮湿寒冷。
他在铜镜里面看见了自己,自己消瘦的面容和铜镜当中的模样重迭在一起,分不清谁是生者,谁是亡魂。
他为了这个皇位,舍弃了很多了……
甚至包括他原先的理想,心中的情感。
刘协还记得董承当年给他带来一盆罕见的大红牡丹。在那层层迭迭的花瓣之下,是被压着的忠诚回响,『陛下可记得中平六年的那场大火?臣等愿作引火之柴。』
刘协的掌心沁出冷汗。
他当然记得九岁那年的烈焰如何吞噬了蹇硕的惨叫,记得董卓将中平剑砍在他面前所弥漫出来的血腥气。
他努力抗争过,但是失败了。
『朕的冕旒有十二道玉串……』刘协轻声自语,『可是朕总是能看到还有两条的影子……』
一道是曹操佩剑的寒芒,始终横亘在他与朝堂之间。
另外一道则是在关中……
在当年曹操和袁绍开战的时候,也有不少人觉得曹操必输,偷偷向刘协表示可以早一点向袁绍示好,可是刘协觉得,一个连弟弟都容不下的家伙,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大汉的困龙?
那么现在呢?
刘协也同样觉得斐潜容不下他……
斐潜似乎是在建设一个新的天地,而他是大汉旧日的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