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房俊脚步沉稳的走入亭内,程处默收好横刀,目光湛然的盯着附近情况,心中之景仰敬佩有如黄河之水、滔滔不绝。
以往,长安中人总是怒骂房俊“嚣张跋扈”,是个棒槌,惹急了谁都敢打,丝毫不顾勋贵体面。
然而现在,程处默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什么叫“嚣张跋扈”,什么叫“棒槌”!
纨绔争锋?殴打勋贵?
那都算个屁呀!
真想将长安那些人都拉过来看一看,面对吐蕃第二号实权人物、领袖一个部族、麾下精兵数万的禄东赞,是如何咄咄逼人、如何拔刀就斩!
换了其余那些整日里在长安城作威作福的“二代”们,此刻怕不是都得尿裤子……
亭内。
禄东赞与房俊相对而坐,茶几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糕点,一侧的小火炉上温着青稞酒,酒香四溢。
禄东赞似乎完全忘记刚才房俊拔刀杀人之时的嚣张,且并未因此产生半分怒火,笑容浅淡,道:“越国公狂飙突进、兵势有如迅雷疾电,老夫尚未来得及备好酒宴,简陋的糕点还请越国公垫垫肚子,明日准备丰盛宴会,给越国公接风洗尘。”
房俊摇摇头,指着那几碟糕点:“此等糕点,即便是在大唐皇宫大内也算得上精致,陛下也不敢日日享用,否则靡费太过……可在大相口中,却言其简陋,噶尔部落已经富饶奢靡至此等地步了?”
亭外的程处默闻言眼皮一跳,心说房二你怕不是个傻子,人家客气的话语都听不出来吗?
然而禄东赞却愕然无语,目光盯着糕点出神。
房俊将酒壶提起,自己斟了一杯,也不怕有毒,呷了一口酒水,温热的酒水裹着青稞香气,入喉绵顺、很是好喝。
“想必,之前的吐蕃根本享受不到此等精致食物吧?”
禄东赞点点头:“由俭入奢易、由奢入俭难,不知从何时起,本以为寻常无比的生活,却已经逐渐奢靡而不自知。对于一国之大相来说,这是不可接受的。”
吐蕃苦寒,物资匮乏,这不是钱多钱少能够解决的,再多的钱也不能换成牛肉、面粉、粮食,所以上下一心、艰苦朴素,将有限的资源集中起来投入战场,如此才有高原之统一、吐蕃之崛起。
然而现在才过了几年?
奢靡的生活已经不知不觉侵蚀了整个统治阶级,长此以往,还有谁会生死无怨的跟随赞普、跟随他禄东赞攻城掠地、不断扩张?
房俊却一脸好奇:“怎地大相想到这个?我可不是这个意思!”
禄东赞愕然。
房俊谆谆善诱:“子曰,食色性也!大相总不会质疑孔夫子的话吧?口腹之欲乃人之天性,只要有条件,谁不想吃的好一点,玩的女人漂亮一点?”
禄东赞不解。
房俊很是耐心:“大相此刻心里想的是如此奢靡之生活,已经违背当初号令吐蕃、一统高原之初衷,可大相却忽略了一个事实,放在十年、二十年之前,这些精致之糕点、醇香之美酒,是每一个吐蕃人想吃就能吃得到吗?”
禄东赞蹙眉,看着房俊。
“大相可知吐蕃是从何时开始,各种生活物资丰富起来,有钱就能享受到以往从未曾享受之生活?”
无需禄东赞回答,房俊便道出答案:“正是从吐蕃与大唐相互贸易开始,更确切的说,是从青稞酒贸易开始!”
禄东赞:“……”
好像还真是。
自己从房俊手中得到青稞酒之配方,以青稞酿酒,贩卖于大唐,再用所获之收益自大唐采买粮食补贴吐蕃……大唐得到了风味独特的美酒,不仅畅行全国,更随着船队销往海外,获利颇丰。而青稞酒给吐蕃创造出远超所耗费之青稞的价值,不仅可以从大唐采买等量的粮食,还有极大之盈余,可以采买更多其他物资。
譬如瓷器、玻璃、纸张,以及更多的奢侈品……
吐蕃人的生活品质陡然跃升,一片歌舞升平、繁华胜景。
禄东赞冷着脸:“但与此同时,吐蕃却不得不依靠大唐输入粮食,一个国家的粮食命脉被别国所控制,此亡国之兆也。越国公说的好似为了吐蕃着想一样,实则也不过是一桩阳谋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