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那个字落下时,方真人藏在发冠里的本命符突然自燃。
他惊恐地拍打着头顶火焰,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倒影在窥心镜阵中渐渐扭曲成双角魔物的形态。
虚影化作光点消散前,特意将一道带着笑意的目光投向祭坛阴影——那里有半枚正在融化的冰晶,隐约映出某个正在掐诀的身影。
当最后一点星辉消散在晨雾中,方真人抹去嘴角血迹的手指突然顿了顿。
他道袍内衬闪过蛇鳞般的微光,心口处缓缓浮现的逆生咒印,正与他三年前在某本禁术典籍上见过的图案分毫不差。
祭坛废墟深处,那枚本该彻底粉碎的赤血钉尖上,一滴悬而未落的血珠里倒映着九重天上某片正在崩塌的仙云。
方真人额角的青筋在玄光映照下突突跳动,他盯着悬浮在半空的虚影,掌心凝出的赤炎咒印将道袍袖口灼出焦黑破洞。
殿外弟子的窃窃私语此刻变得格外刺耳,那些曾被他用傀儡符操控的亲信,此刻正惊恐地后退着,靴底碾碎了满地泛着紫光的符纸。
";区区残影也敢妄称仙尊!";他忽然暴喝,腰间玉佩应声炸裂成七道血芒。
筑基期以上修士都认得这是燃魂之术——以本命精血为引的禁招,飞溅的血珠在半空凝成饕餮凶兽的虚影,裹挟着腥风扑向叶尘的投影。
明长老指尖刚亮起的护体青光突然凝滞。
老人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诡异景象:饕餮的利齿距投影咽喉仅剩三寸时,叶尘垂在身侧的右手忽然轻轻抬起,这个简单的动作竟带起仙界晨钟的余韵。
那些飘落在虚影肩头的银杏叶突然镀上金边,叶脉纹路眨眼间铺展成纵横交错的星轨。
";叮——";
血芒凝成的獠牙撞在星轨上,发出玉磬相击的脆响。
方真人踉跄着后退半步,喉间涌上的血腥味里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骇。
他苦心修炼三十载的禁术,竟被对方用下界随处可见的秋叶化解。
更可怕的是,那些金边银杏落地时,将他靴底暗藏的移形符阵腐蚀出缕缕青烟。
叶尘的投影终于转过正脸,接引仙光在他眉宇间流转成半透明的冕旒。
他左手仍维持着掐算天机的指诀,右手掌心却托着方真人三日前埋在药田深处的咒杀傀儡——那具布满裂痕的陶偶正在仙光中簌簌落灰,每粒陶土都映出方真人夜半修习魔功的片段。
";你可知为何劫雷染煞?";投影的声音像雪山融水漫过青石,惊醒了几个被傀儡符控制的弟子。
他们佩剑上缠绕的灰雾突然化作银丝,丝丝缕缕没入方真人发间——正是三年前他用摄魂术操控同门的证据。
方真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,道袍内衬的蛇鳞纹路暴涨三寸,竟在脊背处凝成双头蟒的虚影。
明长老见状瞳孔骤缩,这分明是南疆巫族失传百年的化形咒。
然而没等蟒首完全显现,叶尘投影忽然屈指轻弹,殿外镇派罗盘残存的指针猛地调转方向。
";咔嚓!";
悬在梁上的十二盏长明灯同时炸裂,飞溅的灯油却未落地,反而在空中凝成三百年前开山祖师羽化时的场景。
画面中的祖师爷正将半块阵枢刻入婴孩后颈,而那婴孩眉心朱砂痣的位置,与此刻投影额间的仙纹分毫不差。
方真人踉跄着撞上香炉,炉中爆开的火星在他道袍上烧出北斗七星的孔洞。
他忽然意识到这些灼痕的位置,竟与自己七日前破坏护山大阵的七个阵眼完全重合。
更可怕的是,当他想催动丹田灵力时,发现金丹表面不知何时爬满了银杏叶状的裂痕。
";破。";投影薄唇轻启。
这个字出口的刹那,方真人精心布置三十年的局轰然崩塌。
他藏在舌底的移魂丹彻底失效,埋在阵眼的咒器同时自燃,就连三年前替换药阁灵植时留在玉盒夹层的傀儡丝,此刻都化作银针倒刺入他周身大穴。
最后那具咒杀傀儡在仙光中炸开时,飞溅的陶片竟自动拼成完整的窥心阵图,将他与域外天魔交易的画面投射在所有人眼前。
原本喧闹的广场突然死寂。
几个曾被方真人提拔的执事弟子颤抖着撕开衣襟,露出心口处逐渐淡化的傀儡符印。
他们佩剑上跃动的灵光终于恢复澄净,却在剑柄处凝出细小的太极印——正是叶尘飞升前夜悄悄改良的护体咒。
";若再有人搬弄是非...";投影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,身影开始化作漫天星屑,";本尊不介意让问心阵永悬山门。";
最后那个字消散在晨风里时,镇派罗盘残余的青铜指针";当啷";落地。
方真人道袍上的北斗灼痕突然渗出黑血,他试图掐诀疗伤,却发现指尖凝结的灵力正被某种天道威压寸寸碾碎。
在明长老悲悯的注视下,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金丹修士竟手脚并用地爬向殿外,沿途拖出的血痕里翻滚着细小的紫黑咒文。
晨雾漫过玉阶时,叶尘在仙界缓缓睁开双眼。
他掌心跳动的灵光碎片突然黯淡了三分,这是下界因果彻底了结的征兆。
接引池水无风自动,倒映着三十六重天外某片正在扭曲的星云。
当他俯身掬水时,指缝间流淌的仙露突然凝成冰晶,内部封存着半枚似曾相识的逆生咒印。
仙鹤衔来的朝霞掠过飞升台,却在叶尘衣袂扫过的位置突兀地断成两截。
他忽然停住探查的脚步,接引殿檐角的风铃正以违背常理的速度锈蚀。
当第七片铜绿剥落时,某种类似窥视的颤栗感顺着脊骨爬上后颈——就像三百年前那个雪夜,被遗弃在山门外的婴孩第一次感知到护山大阵的嗡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