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问题不在普通百姓,而在于豪强。”曹霁一语中的。
只要想在土地上做文章,就一律绕不过豪强。
刘道规笑道:“兰陵的豪强再强,比得过江左么你放心,百姓的眼中是雪亮的,分得清孰优孰劣,我不会逼他们,兰陵土地多的是,先从氶城开始。”
眼下兰陵人和土地的矛盾不那么尖锐,尼丘山周围有大片的荒地。
兰陵地界上,所谓豪强其实也就是大些的宗族,跟江左不可同日而语。
“还有一个难题,州县土地都是朝廷的,倘若朝廷介入,要收回兰陵土地,又该如何”曹霁思维敏捷,总能问到关键之处。
不过他没在官道上混过,根本就不知道朝廷对淮河以北州郡的态度。
“你太高看朝廷了,除非迁都洛阳,否则永远不会真心实意的经营中原,朝廷只想偏安江左,关起门来一门心思的内斗。”
那些士族高门,连洛阳、许昌这些士族祖宗之地,都弃之如履,又怎么可能经营兰陵
别说淮北的这些郡县,就是汉水以北和长江上游的蜀中,都没什么兴趣……
而且即便想经营这些地区,以朝廷行事之迟缓,落实下来,少说两三年后,两三年后,天下是个什么样子,谁又能知晓
曹霁沉默稍许,然后拱手:“曹家愿附骥尾,追随左右。”
姻亲定了,利益给了,地位也给了,曹家若是再不上道,刘道规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。
“事不宜迟,明日便张贴榜文!”
事情永远都要做两手准备,为了防备有人作乱,刘道规再调玄赤两幢入城,守住四座城门,刘遵、刘黑罴各率五十骑在城中巡逻。
出乎意外,城中异常平静,连一句抱怨声都没有,也没有人跳出来作乱。
屯长们带着人核查丁户,也都非常配合。
派人下去走访,才知氶城百姓原本就要向曹家上缴四成的田租,没田的,也要上交算赋和口赋。
算赋是十五岁以上的人丁税,每年一百钱,口赋则是十五岁以下的孩童税,每年二十钱,没钱可到曹家帮佣……
刘道规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门门道道,曹家一直没提这茬。
难怪城外的流民都不愿入氶城,天下的乌鸦一般黑。
不过相对于江左,曹家已经非常仁慈了。
太元二年(377年),朝廷改以田收税为按人口征收,每夫每年纳稻米三石,王公和在役者不纳。
太元八年(383年),增加到每夫五石!
一户按父子兄弟三夫算,便是十五石。
初期还能承受,淝水大胜,天下无事,时和年丰,百姓乐业,谷帛殷阜,几乎家给人足。
但随着豪强们越来越肆无忌惮圈禁土地,百姓手上的田越来越少,无法承受这么高的田租,还要承受繁重的徭役和其他杂税,纷纷卖身入豪强士族为部曲和僮仆,加剧了豪强对人口和土地的兼并……
即便氶城百姓愿意配合,核查丁口的难度也远超刘道规的想象。
一是麾下认识字的人不多,会算账的人更少,效率低下。
二是核查户口所需的竹简、刀笔等物,价值不菲。
纸张虽然早已出现,但都是作为是宗门把席念书法的玩物,还没有大规模推广。
不过凡事都有一个过程,办法总比困难多。
刘道规向曹家借了五十多会读会写之人,才勉强能推行下去,效率有些缓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