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黎的至渝小馆,油毡布棚顶积着三十年的烟火气。段怡安推开吱呀作响的竹帘时,正撞见他在颠勺爆炒牛肝菌。铁锅边缘翻起的火苗里,菌伞背面的辣子酱诡异地凝成傩面图腾。
";段小姐来得巧。";李黎脖颈处的青紫纹路随颠勺动作起伏,像条盘踞在锁骨上的毒蛇,";新菜';阴炝三鲜';,拿三十年的辰砂老醋调的味。";
段怡安的筷子刚触到发黑的菌褶,整盘菜突然渗出粘稠液体。褐红色汁水在桃木桌面上蜿蜒,拼出";未易不得出";的阴文。后厨传来陶罐炸裂的脆响,标着";1943.王";的青花瓷瓮骨碌碌滚到脚边,半截泡发的肾脏从裂缝挤出,翡翠扳指卡在输尿管间泛着幽光。
";又开始了。";刘厢的犀角笔挑开暗门珠帘,笔尖沾着的朱砂正往湘绣襁褓上滴落,";上个月典当';父女情分';的老王头,这会儿该在奈何桥排队了。";
段怡安摸出青铜鼎耳碎片,弹孔边缘的铜锈突然发烫。碎片在桌面投下扭曲阴影,竟与老王头肾脏上的扳指投影严丝合缝。李黎的炒勺";当啷";砸在铁锅沿,蒸汽凝成的傩面睁开了第三只眼。
";令尊二十年前典当的东西,";刘厢用笔尖挑起襁褓里的银锁,";可不止是段家的父子亲情。";
银锁正面錾着德文";Nachtigall";,背面却用苗疆密文刻着段怡安的生辰八字。锁芯里卡着半片带血的白大褂残布,苦杏仁味混着尸蜡气息扑面而来——与她父亲书房暗格里的1937年奉天医院档案如出一辙。
易世坊地下室的青铜鼎正在渗血。
段怡安将鼎耳碎片嵌入缺口时,三百枚铜钉从梁柱间暴射而出,在虚空组成奉天城地图。刘厢腕间的银镯撞出摩斯电码的节奏,钉帽上的德文字母";Nachtigall";随声调变换排列,最终定格在奉天医院坐标。
";当年德国人的苦杏仁苷,可不是治病的。";李黎掀开地砖,露出浸泡在陈醋里的铜钉阵眼,";你父亲把变异药剂封进青铜鼎时,用的可是段家祖传的';血亲镇魂';。";
铜钉突然集体震颤,标着";段周氏丁丑年镇";的黑陶瓮从壁龛跌落。封泥上的唇印裂开缝隙,段怡安母亲跳傩戏用的五彩面具从瓮口挤出,左眼窟窿里插着枚生锈铜钉。
";看看这个。";刘厢用犀角笔挑开面具,内侧用血写着段怡安的乳名。当笔尖触到";安";字最后一横时,整面墙的骨灰瓮应声炸裂,三百具悬棺从天花板轰然降下。
段怡安忽然听见银铃声。穿百褶裙的女人从悬棺缝隙闪过,缺失的衣角与她勘察服内衬的苗绣残片完美契合。当她追到第七具悬棺前,棺盖上的北斗七星钉突然倒转——正是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张失踪的奉天医院平面图。
梁以涵的银镯在供桌上叮当作响。刘厢用犀角笔蘸着女儿胎发灰,在黄表纸上画出借阴寿的符咒。烛火突然转绿,供着的糖醋排骨长出霉斑状菌丝,拼出";还剩三十七日";的德文药方。
";当年旖诺胎死腹中,是她母亲用三魂换的。";这消息还是成为执笔人之后林挚透露给他的。
刘厢的笔尖刺破纸人眉心,血珠渗入段怡安带来的青铜鼎耳,";如今阴债到期,要拿三百活人魂续命。"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