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厢的手指悬在半空,手电筒光圈锁住那张1947年的老照片。霉斑在相纸边缘啃噬出锯齿状缺口,却遮不住年轻梁国明眼中的灼灼星火——他身旁的美式军装男子单手叉腰,食指第二关节有粒朱砂痣,与现任总统耶波接受外媒采访时扶眼镜的习惯性动作严丝合缝。
";段小姐。";刘厢突然开口,惊得身后阴影里的段怡安碰翻了博古架上的青花梅瓶,";这照片里穿军装的,是耶波总统父亲吧?";
瓷片在段怡安脚边迸裂成尖锐的星芒。";刘先生对国历史倒是熟稔。";她弯腰收拾残片的动作过于急促,一片碎瓷割破指尖,血珠渗进地板缝隙,";不过总统家族档案属于国家机密...";
";可梁老书房里藏着三十七封未寄出的缅文情书。";李黎的声音从书架后传来,他举着本《密支那矿脉图志》,书页间夹着泛黄信笺,";收件人叫丹拓·耶波——现任总统的姑姑,1979年死于难产。";
空气里浮动的檀香突然凝滞。梁国明拄着蛇纹木拐杖出现在门廊阴影里,月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长成扭曲的藤蔓:";当年撤离密支那的车队,运的根本不是翡翠原石。";
地图上的朱砂符号在烛火中泛起磷光,梁国明解开唐装第三颗盘扣,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蛇形疤痕:";十二辆卡车里藏着耶波家族的黄金储备,野人山游击队为截货炸毁六辆车,我胸口中弹时,丹拓正怀着耶波家的长子。";
段怡安手中的茶壶突然倾斜,滚水在桌面漫出诡异的蛛网状纹路。";所以耶波总统容忍军方软禁您,是因为...";她盯着外公疤痕的眼神像在看某种活物。
";因为他的继父正是当年游击队首领。";李黎用钢笔尖挑起信笺上一块褐斑,";这些不是茶渍,是干涸的胎盘血——丹拓女士在爆炸中早产,接生婆用情书垫产床。";
窗外惊雷劈开雨幕,刘厢突然按住地图某处:";您要我们重走野人山路线,不是为撤离,是要找回耶波家族的黑金账本?";
梁国明的拐杖重重敲击地面,震得老照片簌簌抖动:";当年游击队用账本要挟耶波家族,如今军方如法炮制。明早八点密支那集市会运进六尊翡翠观音——其中三尊藏着账本碎片。";
潮湿的晨雾裹挟着罂粟花香,刘厢伪装成玉石商人蹲在集市东头,掌心贴着观音底座凹凸的经文——那是用缅甸末代王朝密码写的坐标。李黎在对面摊位举起三根手指,暗指第三尊观音腹中藏着微缩胶卷。
";两位老板,请佛不如请我。";穿笼基的疤脸男人突然插进来,腰间银鞘刀刻着野人山游击队图腾。他指尖掠过观音发髻,在第三尊停顿半秒,";这尊的冰种料子,像不像人血冻成的冰?";
段怡安的惊呼从街角传来时,刘厢正用袖珍相机拍摄经文。她被人群挤到李黎摊位前,颈间丝巾脱落露出蛇形胎记——与梁国明疤痕完全对称。疤脸男人的刀鞘突然颤动,游击队暗号在他喉结滚动成低吼:";丹拓家的蛇女回来了!";
总统府地下密室,耶波将火药填进翡翠观音的眼窝:";当年我继父在野人山埋了六吨炸药,足够把梁家老宅炸回地壳断层。";他转动观音头颅,墙体内传出齿轮咬合的闷响,";但梁国明大概忘了,双生蛇纹胎记遇到硝烟会...";
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。刘厢在气浪中扑倒段怡安,她颈间胎记渗出蓝光,竟与密室墙上的磷粉壁画产生共鸣。李黎趁机将胶卷塞进观音空心的莲花座,却发现底座刻着梁国明的私印——三十年前就盖好的印章。
";原来我们才是那第六辆卡车。";刘厢咳着血沫笑出声,看着耶波卫队从硝烟中浮现。段怡安突然咬破指尖,将血抹在胎记上,野人山深处传来古老钟鸣——1947年的亡魂在密码经文里苏醒。
";段小姐,这是......?";刘厢的手指悬在泛黄照片上方,光束扫过军装男人胸前的鹰形徽章。那是国陆军情报处的标志,如今早该绝迹的制式。
段怡安手中的茶盘突然倾斜,青瓷盖碗滚落在地毯上。她蹲下身去捡,乌发垂落遮住表情:";不过是张旧照。刘先生对考古感兴趣?";
李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,指尖捻着片枯叶——叶片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。";方才在书房窗台发现的,";他举起叶片对着光,脉络间隐约可见微型电路,";梁宅的爬山虎,都装上电子眼了?";
二楼突然传来重物拖拽声。三人冲上楼梯时,梁国明正将一只樟木箱推进暗室。箱角露出半截褪色旗面,暗红底纹上绣着金色稻穗——那是四十年前国革命军的旗帜,而那场起义,官方记载中从未存在过。
";老爷子的茶渍故事,怕是要改改了。";李黎用鞋尖点了点暗室地面,新鲜血迹正顺着青砖缝蜿蜒成蛇形。墙角的青铜香炉还在吞吐烟雾,可炉中灰烬里分明混着半片未燃尽的电报残页,墨迹洇开";密支那";三个字。
暴雨骤急,老宅供电突然中断。应急灯亮起的瞬间,刘厢看见梁国明喉结动了动,阴影投在墙上的轮廓竟与老照片里的年轻军官完美重合。段怡安摸向腰间动作被李黎截住,皮革枪套的触感让所有人呼吸一滞。
";野人山的六辆卡车,";梁国明突然开口,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,";装的不是翡翠。";他掀开樟木箱,成捆的档案袋浸泡在防腐液里,最上面那份封皮印着褪色的五角星,";1953年,缅共中央特批的军火运输清单。";
惊雷炸响,玻璃窗映出十几个晃动的黑影。段怡安突然拔枪指向李黎太阳穴:";易世坊要的从来不是活人,对吧?";她的指甲掐进档案袋,泛黄的纸页显出凹凸印痕——那分明是人体器官贩卖的密语标记。
刘厢摸向后腰的匕首,却发现梁国明正对着暗室镜子整理领口。镜中倒影里,老人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乌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