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乐堂
幽静的内室里,王夫人就着烛火,正细细看手中的信。
齐妈妈端了托盘进来,“晚膳您进地不多,我叫厨下做了燕窝粥。”
自王勇媳妇在玉笙院被打的消息传出,王夫人脸色就不大好。
越是大族,越是注重礼数。
长辈身边便是阿猫阿狗,做晚辈的也要敬重。
玉笙院打的是王勇媳妇吗?
打的是王氏这当家主母的脸面!
偏生用的还是陆恂的人,借的是世子的势。
短短半日,整个显国公府已经传遍。
谁能想到世子夫人平日里不声不响,瞧着最娇滴滴的一个,跟个草包美人一样,这一出手,尽是绵里藏针的本事。
世子爷也当真宠她。
齐妈妈没办好差使,丢丑不说,倒将栖月的能耐显出来,不由忐忑,对王夫人殷勤道:
“您多少吃些,别气坏自己身子。”
王夫人将信合上,起身用玉夹子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,淡淡道,“儿媳妇会理家,我这做婆母不说高兴,倒生哪门子气?”
齐妈妈讪讪两声,“王勇媳妇被打得不轻,刚醒过来,这会儿就跪在外头请罪。”
王夫人敛眉,“办不好差,也不必留了。明日叫牙婆上门,发卖了事。”
她口吻平常,却听得齐妈妈背脊一阵冷汗淋漓。
王勇媳妇也是近三十的妇人,在国公府伺候了一辈子,子女都有了,如今却要被提着脚卖了。以她的年岁,只会被卖去最低等下贱的去处。
物伤其类。
齐妈妈却不敢求情,白着脸笑道,“是二郎的来信?”
王夫人拈过一串佛珠,唇畔露出一丝笑,“右仆射娄大人举荐,远舟就要回京都,进中台了。”
“太太大喜,二郎的才干,前途定然不可限量。”
王夫人先时还听得高兴,须臾,神色又渐凝重起来,“再如何也越不过他去。只怪我当年太心软……”
主仆多年,齐妈妈犹豫道,“世子也是个孝顺的。”
晨昏定省,陆恂一日不差。这回在幽州立功,栖月得了赏,嘉乐堂里也流水地抬进皇家赏赐。
屋里有些闷,窗子推开,夜风送来花圃清香。
“孝顺?先不说今日——”
夜色暗沉,王氏举目望向窗外,冷笑出声:
“当年远舟为了姜氏,与我母子险些反目,好容易被我劝住,答应娶陇西李氏长女,谁知他却转头娶了姜氏。”
“他要娶谁不成,偏偏是姜氏!”王夫人皱着眉,握佛珠的指关节有些发白,“你说他如何不是故意离间我们母子?”
内室里只有主仆二人,齐妈妈苦笑一声,“世子与您也是母子。”
这句话说完,王夫人许久都不再言语。只闭上眼睛微微养神,齐妈妈就静静站在一旁,过了良久,王夫人忽然睁眼,轻笑道:
“你说,他是不是记得?”
“记得什么?”
“那会儿他才五岁吧?”王夫人拍着膝头笑道,“在那之后就再没有单独一个人过,身边总是跟着婢女小厮。”
“怎么可能!”齐妈妈这回脸彻底白了,着急道,“世子一向孝顺,这些年,待二郎君也好……”
“怎么不会?”王夫人微笑自若,“他的城府,你我不是不知。当年陛下尚在潜邸,谁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,入了陛下的眼,被带在身侧亲自教导,几位皇子都没这待遇。”
“这些年,他哪一步走错过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