呼延吉用火箸随意挑拨了两下银炭,飘升起几点子亮红的火星。
江念在他对面慢慢地喝着茶,见他有些发怔,不知他在想什么,遂开口道:“要不要去孔雀苑走一走?”
呼延吉看了她一眼,说道:“才用罢饭,走走也好。”
两人出了西殿,往孔雀苑走去,身后跟着随侍的宫人。
此时天还没有完全暗下,只是褪去了白日的燥热,天空仍是亮的,苑里的空气浸染上草木青青的润凉。
两人沿着石板路逶迤走着,两边绿坪上的珍禽少了,好些飞上枝头栖息下,就这么走了一会儿,碰上了同样饭后游园的朵家两姐妹。
两人上前先是朝呼延吉见礼,然后同江念相互叙礼,再恭送二人离开。
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,朵氏侧眼看向朵妲儿,笑了一声儿:“小妹就不羡慕?”
朵妲儿喃喃道:“这样一对璧人,怎能不羡慕呢。”
“要我说,小妹比那梁女更该伴在大王身侧,指不定大王的心就在你身上了。”朵氏说道。
朵妲儿听了,认认真真地往朵氏脸上望了望,然后一笑,笑得很有些怪。
“小妹笑什么?”朵氏问道,如今她不敢再出头,就想撺掇朵妲儿,也不知朵妲儿是真傻还是装傻,总不接她的话茬。
朵妲儿仍是笑着,并不答话,朵氏最厌恶她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。
……
江念同呼延吉在苑中走了一会儿,天色渐渐变暗。
他见她有些累了,提议道:“回罢?”
“要不再走会儿。”
呼延吉不说什么,随她继续闲走,渐渐的,天色已然黑透。
呼延吉又道:“还走?再走,晚间咱们就宿在这园子里。”
江念展眼望了望,苑里已点上暗黄黄的烛灯。
“有些晚了,是罢?”
“不是有些晚了,是很晚了,你若还要走,我自然陪着你,只是真不累么?”呼延吉说道。
江念笑道:“你不说我还不觉着,叫你一说,真有些走不动了。”
呼延吉也不戳穿她,叫人抬了乘辇来,两人坐着回了西殿。
江念一回寝屋,便踢了鞋,坐在毡毯上,倚着矮几,懒懒的样子。
“磨蹭什么呢。”呼延吉说道
“哪里磨蹭了,就是走累了,歇一会儿,你先去沐洗,我再坐一会儿。”
他见她面上确有疲色,想是白日封妃之典上累着了,便自去了沐室。
沐室里丝雾袅绕,男人从水里冒出头,立起身,池水堪堪齐到他的胸脯之下,他先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,“哗啦——”一声从水里抬起臂膀,将湿发捋到脑后,然后走到池边,撑着头,闷笑出声,那笑声一下就在沐室荡开了,混着壁音,更显声大。
他如何看不出来,她一直在延挨,又要故作平静。
呼延吉从沐室出来,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绵软交领长衫,发根滴着水,将衣衫洇出一片深深的湿渍,稀皱在身上,踢鞋,坐到案几边,江念从宫婢手里接过干爽的毛巾,跪坐到他的身后,轻轻拭着他的湿发。
呼延吉扯过她手里的毛巾,说道:“我自己来。”
说罢,见她仍在一边踌躇,便道:“真不打算歇息了?就这么干耗一夜。”
江念这才起身,几个宫婢随在身后,一同进了沐室。
“主子,起身罢。”秋月说道,已经泡了这般久,那池中人似是桃花上脸,香腮红粉,微微丰唇更是潋滟,再泡下去就熟透了。
江念从不觉着自己是什么胆小之人,今夜却生了怯懦之心,她同呼延吉儿时就顽在一处,笑笑闹闹间也有失分寸的时候,二人也习惯了这种试探性的你来我往。
她在他面前,始终端着阿姐的做派,他再胡闹再劣桀,在她面前还是收敛着,不敢放肆太过。
可真要进变成另一种关系,她就不知该如何面对,也不知要怎样自处,在这件事情上,实在有些忸怩不爽利。
可她也清楚迟早要面对,既然决心同他站在一处,这么一道浅浅的坎总要跨过,她只需抬抬脚就能过,他就在前面迎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