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您坐这儿。”钱伯钧突然变戏法似的掏出块相对干净的帆布铺在弹药箱上,自己却一屁股坐在沾着脑浆的沙袋堆。
他从怀里摸出半截卷烟,就着旁边士兵递来的柴火棒点燃,深吸一口后把烟屁股塞进特派员颤抖的指间,“抽两口,压惊。”
洞外传来拖拽重物的摩擦声,间杂着模糊的呻吟。
钱伯钧突然起身掀开防雨布,落日余晖里,四个士兵正拽着担架往后送。
担架上的人左腿只剩半截白骨,绷带早已浸透成褐色。
“那是三连的神枪手。”他声音突然放轻,像在说给战壕里游荡的亡魂听,“今早还跟我打赌,说要用鬼子佐官刀剃头。”
特派员指间的烟灰簌簌掉落,在帆布上烫出焦痕。
钱伯钧转身时,夕阳恰好勾勒出他背上三道狰狞的抓痕---那是三天前救弹药手时被垂死鬼子抓的。
六百米外的山棱线泛起金属冷光。
钱伯钧故意放慢脚步,牛皮靴小心的躲过嵌在泥土里的半张相片。
年轻士兵的笑脸在履带印下碎裂成泥,他靴尖一挑,一块破碎的不成样子的染血怀表便擦着特派员裤管飞过。
清脆的齿轮弹跳声里,铜制表壳突然崩裂,密密麻麻的弹孔在夕阳下闪烁暗红光泽。
特派员踉跄着后退,后背撞上炸烂的弹药箱。
一枚未爆的迫击炮弹斜插在泥里,弹体上凝结的血手印正对着他煞白的脸。
呕吐物混着胃酸涌到喉头,又被颤抖的双手生生捂住,金丝眼镜滑到鼻尖,镜片蒙着层浑浊水雾。
钱伯钧咧开干裂的嘴角,靴底狠狠碾碎半块头盖骨---这是还没来的及烧毁的小鬼子的头颅。
他要的就是这效果---让这些坐惯办公室的少爷们看看,前线的军饷可不是喝着咖啡就能批下来的。
山棱线的反光晃了第二下。
“看见没?这就是您要视察的...操!”血箭从胸口喷出来时,钱伯钧的咆哮还卡在喉头。
他踉跄着撞向战壕壁,指缝间溢出的血沫,在土墙上拖出十道红印。
特派员的惨叫声比枪响更尖锐,他瘫坐在血泊里,眼睁睁看着钱伯钧抽搐的头颅将钢盔顶得咚咚作响。
“狙击手!”特派员的警卫的嘶吼撕裂空气。
他扑倒特派员的动作像猎豹叼住幼崽,左手抄起染血的工兵铲反手掷出。
铁铲撞在弹坑边缘迸出火星的瞬间,第二发子弹已经凿穿他扬起的右臂。
爆开的血雾里,他愣是咬牙完成翻滚,用半边身子将吓懵的特派员压进尸体堆。
“操他姥姥的九七式...”钱伯钧的咒骂混着血泡,死死瞪着开始泛灰的天空。
他还能闻到特派员身上飘来的檀香味,那味道混着血腥气,像极了老家祠堂里霉变的供香。
医护兵顶着钢盔爬过来时,他沾满鲜血的手指还在抽搐着比划着中指。
看了一眼,傻子一般摊在一旁的黄特派员,钱伯钧终于晕了过去。
昏迷前最后的念头,就是真他娘的疼,打的真他娘的准,老邢的鸡腿没了!
他钱伯钧说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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