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官张富贵攥着铅笔的手顿了顿,牛皮纸作战图被戳出个窟窿。
楚明远没有老老实实的呆在辎重营,又跑到了钱伯钧的指挥所。
这个金陵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总习惯在开火前核对坐标,此刻却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乱响。
山腰反斜面的炮阵地上,孙德胜一脚蹬开挡路的弹药箱,铜制炮弹在泥地里滚出五尺远。
“把标尺给老子降两密位!”炮营长扯着被硫磺熏哑的嗓子,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深陷的眼窝。
他身后十米开外,副营长王远正用川普跟电话兵扯皮:“锤子哦,观测哨报的是甲三区,你龟儿莫把参数听岔咯!”
尖啸声撕裂晨雾时,日军第三中队的早炊刚煮到半熟。
第一发试射弹将炊事帐篷连人带锅掀上五米高空,滚烫的米粥混着人体残肢浇在机枪掩体上。
四十多门各式日式山炮的齐射让整片山梁都在震颤,观测所顶棚的积灰簌簌落在钱伯钧肩章的金线上。
为了报复小鬼子昨晚轰炸医护所的行为,钱伯钧算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。
只要有炮兵,那么他的火炮部队就永远不会消失。
同样的命令再次传到到炮营,火炮可以被击毁,但是人不能死。
只要是鬼子的攻击不可避免,他娘的有多远给我跑多远,人活着就行!
他已经准备和对面的鬼子死磕了!
“打得好!”孙德胜看着腾起的烟柱狂笑,汗津津的巴掌拍在滚烫的炮管上滋啦作响。
王远猫腰穿过弹幕间隙,顺手把吓懵的新兵脑袋按低:“瓜娃子莫抬头,炮弹又认不得老乡!”
东南角四号炮位突然炸开火光,气浪掀翻了三个装填手。
日军反击来得比预想更快。
九二式步兵炮的尖啸声中,张富贵突然扑倒钱伯钧,两人重重摔在碎砖堆里。
观测所西墙轰然坍塌,参谋长的行军床在气浪中支离破碎,半截搪瓷缸子扎进土墙嗡嗡震颤。
“狗日的有观测气球!”孙德胜吐掉嘴里的泥沙,望远镜里那个白色幽灵正悬在云层下方。
王远已经蹿上备用炮位,川音穿透爆炸声:“三号装高爆弹!给老子把那龟儿子打下来!”
四门火炮同时昂首时,三架九七式重爆突然从云层中俯冲而下。
阵地上空炸开无数黑云,弹片刮过炮盾叮当作响。
新兵二柱子的肠子流出来时还在给炮闩上油,被硝烟熏黑的手指头死死抠着开栓绳。
孙德胜踹开尸体补上位,滚烫的炮膛烫焦了他手心的老茧。
河滩阵地的日军此刻正经历炼狱。
二号阵地的二十门重炮将整片河岸犁了三遍,躲在柳树后的机枪组被气浪连根拔起,肠子挂在树梢随风晃荡。
有个曹长拖着半截身子往弹坑里爬,身后拖出的血痕里混着破碎的脏器。
迫击炮位上的弹药箱被引爆时,六个炮手像破布娃娃般抛向半空,断臂上的刺青在火光中格外刺目。
“板载!”一百来个日军从烟幕里钻出来,最前面的旗手被王远亲自操炮轰成血雾。
钱伯钧的驳壳枪顶着传令兵后腰:“让三连上刺刀!告诉孙大炮,再轰不垮东边山头,老子亲自去点引信!”
当三架中国战机撕开云层时,孙德胜正用钢盔舀着弹坑里的血水喝。
王远瘫在滚烫的炮架上,左耳垂被弹片削去大半,还在用川话骂通讯兵没接通电话线。
钱伯钧的望远镜镜片裂成蛛网,却仍死死盯着开始溃退的日军队伍。
心中暗恨,不要以为这就完了,等到晚上,咱们还有第二回合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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