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跟在慕容永身边低头冲锋的逸豆归,忽然感觉被一道奇怪的光线晃了一下,抬眼一看,朱墩正带着百余甲骑,刚刚从坡后露出身影,阳光照耀之下,真是熠熠生辉,宛如天神一般。
这百余马甲是长安府库中压箱底的装备,原本就是为了装备禁军的,制成不到三年,正是苻坚带着秦国贵人们,逐渐走向奢华的时候,一些官造器物,逐渐在食用的基础上,开始追求华美。
马甲精良自不必说,姜瑜第一次见到,都觉得有些过于浮华了,每一个甲片都打造的相当平整,经过士卒们轻度保养过后,铁甲差不多能当镜子用了,更不用说一些边边角角上的多余装饰,朱墩身上的那一套,甚至有基几处镶金。
冲刺之中,逸豆归被多半里之外的甲骑吓得张大嘴巴,也不顾钻进嘴里的尘土,大声喊道。
“阿永!你看,那……那是什么?”
慕容永当然已经注意到,但他能怎么办,他们已经咬住了姜瑜轻骑的尾巴,左右翼也已经包抄过去,眼看着今日就要吃掉这股讨厌的秦军了!
此时,所有平阳先锋军七千多人马,都在高速奔跑中,不到半里地的距离,根本就停不下来。
慕容永只能咬碎牙齿,扭头狠狠地瞪了逸豆归一眼,好让他闭嘴。
“阿兄,你还在等什么!先前与你的千余精锐,难道不就是在此时用的吗!”
“事到临头,唯死而已!”
“你带精锐缠住他们,我使左右包围秦贼,甲骑失了来回冲杀的余地,不攻自破,阿兄……”
逸豆归早已打马上前,或者说,是慕容永自己的马速慢了下来。
总之,慕容逸豆归,这个来自燕地的鲜卑人,在关中厮混十余年之后,终于举槊迎向了属于自己的死亡。
朱墩依然自为锋锐,身后百余甲骑,再后面,就是身披铁甲的两千重骑,借着重力从坡上冲下之后,马速已经提至冲杀速度,迎面跑来的自家轻骑们,纷纷自两边绕行,兜个圈子,再紧随其后。
面对训练有素的两千铁骑,逸豆归麾下,草草整编的轻骑如何能是对手。
不错,他们是从七千多人中拣选出的精锐,但以往经历的最大战事,也就是部族之间为了争地盘,不到百骑规模的冲突,再者,最多就是个人的好勇斗狠。
这些东西,在高速冲来的铁骑面前,又算得了什么!
那一千人,没有腿软发虚,没有临阵逃脱,能坦然赴死,已经足以称之为勇士了。
也就是几十息之间,两军猝然相撞,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的命运,被捅穿、被砸落、被撞倒、被折断、被碾碎!
慕容永东拼西凑,好不容易给那一千人身上,都披了几片铁甲,平时挡挡远来的箭矢都嫌不足,如何能面对朱墩他们手中的长槊呢。
当然,最让人难以接受,让人感到恐惧的是,面对甲骑,他们手里的木杆长矛,根本就没有地方下手。
朱墩就像一把刀刃一样,将迎面之敌,一分为二,再由身后成楔形的将士,一层一层,将敌人的阵型刮得干净!
不到半刻钟,慕容永的一千精锐人马,已经消失,逸豆归不知倒在了哪里,尸骨无存。
“继续冲!”
朱墩卸
“我要那贼将的头颅!我要让这些鲜卑人,永远记得今日!”
休息两日,他们和坐下马儿的精力都非常旺盛,方才,只不过是热身罢了。
借着千人精锐的慷慨赴死,慕容永身后三千人马,终于止住了冲刺的势头,将马速降了下来。
他为了能一战聚歼姜瑜,中军留了三千人,且非常厚实,一旦冲刺起来,根本就不是说停就能停的,前面如若猝然停止,后面恐怕会直接撞上,只能逐渐降低速度。
早在甲骑亮相的那一刻,他便知道,今日,他没有机会了,剩下的无外乎如何求生而已。
有那么一瞬间,他甚至想遣散大军,让各部酋长带着部众逃亡,虽然一开始必然造成相当大的混乱,可若是算总账,这应该是最能减少牺牲的做法。
但如此一来,他慕容永个人的声望,必将彻底丧尽,就算慕容冲能放过他,以后,也不会有人与他效命。
故此,也只能硬着头皮再冲上一把了。
“摇旗!”
亲卫事先已经得了交代,匆忙摇动手中令旗,发起信号。
信号虽然相当简单,但仓促成军,也只有各部头人能看得懂,这是要全军向南北分散。
朱墩自然不顾对方如何变阵,只一个劲的向前猛冲,本就离得近,慕容永本人带着数十亲卫,有幸躲过朱墩的锋线,但他身后的士卒,却被甲骑迎面撞上。
一时间,只见人仰马翻,血肉横飞,哀嚎之声,逐渐盖过了喊杀声。
就在朱墩冲杀之际,姜瑜当然也没闲着,北线交给段索,自己带着所剩不多的亲卫,连同莫大胆的部,一起扑向南线,与对方轻骑捉对厮杀起来。
都是轻骑,都吃饱肚子没几天,身上没几片甲,原本,双方几乎势均力敌,但甲骑一出,平阳军之军心必然要生出退缩之意。
尤其是那千人精锐全部覆灭以后,姜瑜都已经开始追着射杀对方了,甚至一度将对方逼至汾水边。
而后,又因为慕容永泰半中军的加入,被打退回来。
总之,就是朱墩在一往无前的冲锋,平阳兵从南北两线逃命。
“鹰扬将军威武!”
“杀!杀!杀!”
甲骑一出,那块台地上的薛崇已经激动不已,顾不得平日里异常严肃的族长,自己跑到台地边缘,大喊助威,喊着喊着,已经是泪流满面。
身后一个叔辈青年,为了防止薛崇掉下去,赶紧上前,拉住薛崇。
薛崇抹了两把眼泪,直直走到薛强面前跪下,也不说话,直接磕了三个响头,才直起身子说道:“姜将军能报我阖家之仇,我要去投军,还请叔祖准许!”
薛强依然沉浸于观战之中,并未回复。
薛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,当然不能泄气,又接着说道:“姜将军天水姜氏出身,并非胡人,我跟着他也不算屈身事胡,并没有违背您先前的誓言!”
薛强还在马上,闻言低头,盯着眼前孩童的灼灼双目,问道:“我薛氏以武力强宗,汝去投军,我自然不拦,汝家之仇,亦是我河东薛氏之仇,你为何以为河东薛氏不能报仇呢?”
“侄孙并无此想法,只是,阖家二十余口,夜夜有所梦,崇,已经等不及了,能杀一个鲜卑贼,崇便能安睡一分。”
“唉!”
薛强长叹一声,又望向正在冲杀的甲骑。
“可以!我原本想着,再等你长上几岁,武艺练得更纯熟些,而今看来,你竟比我老头子看得还通透。”
“是等不及了!”
“薛公所言极是,天下,等不及了。”
郑才说着,示意薛崇退下。
“这孩子,您就交给我吧,我家将军身边,如姜瑾、段索也不过十来岁,便是我家将军,今年也才十八岁。”
“不错,自古英雄出少年!”
郑才笑眯眯地回复道:“少年英雄,如果有薛公这样德高望重的豪杰翼赞,更是如虎添翼啊。”
薛强微微颔首,并不多说。
……
“都伯,你看,是贼将的大旗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