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过花甲的父母双亲,相濡以沫的妻子,刚刚有了孩子的长子,抱着孩子哭泣的儿媳,刚刚满月的孙子,还在读书考取功名的次子,以及刚刚说好亲事,等到开春就出嫁的女儿。一家人整整齐齐的站在院子里。
关笙迈步走到吴仁的儿媳身前,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,笑道:“挺好的娃子,生得白净,眼睛也大,看上去就是个有出息的。”
吴仁乾脆闭上了眼睛。
有出息么?
活下去才能有出息。
如果连活都活不下去……
关笙瞥了吴仁一眼,笑道:“吴老爷别怕,正在修订的《大明律》有规定,很多刑罚都不会用在七十以上的老人身上,也不会用在七岁以下的孩童身上,这娃子刚刚满月,什麽样儿的刑罚都跟他没关系。”
“只是吏部出了新的规矩,凡祖上三代有违法乱纪者,可以读书但是不许科举,更不许做官,也不许从军,哪怕是想做书吏丶衙役都不行。”
“你家这娃子,啧啧,他爷爷谋逆,他父亲从贼,从他算起,最起码也要到他孙子那辈儿才有科举做官的机会。”
“可惜,真是可惜。”
“不过,吴老爷你也可以放心。”
“你家这娃子好歹还能进朝廷办的慈幼局,朝廷会把他养大,让他读书,以後老老实实的耕种或者经商都可以。”
“但是吧,我家镇抚使特意让本总旗告诉尔等,因为你们闹腾着抗税,朝廷今年估计是收不到多少税了,自然也就没多少钱能拨给慈幼局,想让你家小公子吃好喝好是别指望了。”
“……”
吴仁睁开眼睛,冷冷的望着关笙说道:“自古来成王败寇,老夫落得如今下场,也没什麽好说的。不过,你家镇抚使居然把心思耍到一个未满月的孩童身上,也未必太下作了些。”
关笙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你得感谢我家镇抚使。”
“要不是我家镇抚使主持的榷场给国库上缴了两千万贯,估计你家的小公子都得饿死。”
说到这儿,关笙又上下打量吴仁一眼,笑道:“要不然的话,等你家小公子长大了,本总旗送他去见你?”
吴仁恶狠狠的瞪着关笙,怒喝一声:“你敢!”
关笙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,问道:“本总旗为什麽不敢?”
“他没犯错,本总旗可以栽赃陷害,什麽谋逆丶大不敬丶不孝丶不忠之类的罪名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“你要是不信,本总旗这就给你编一个出来?”
吴仁儿媳怀里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,关笙却笑着说道:“算了,算了,我家镇抚使看不得孩子啼哭,本总旗也算得上心善,你家小公子的命算是保住了。”
吴仁不自觉的瞧向院子里满地的尸首。
吴家十几个家丁,如今无一活口。
而动手杀人的刽子手,却口口声声的说他心善。
何其荒唐,何其可笑!
吴仁抬起头,又闭上眼睛,长叹一声道:“这次的事情,都是老夫一人所为,家里人并不知情,还请军爷……”
关笙竖起一根手指,嘘了一声道:“别求本总旗,没用。”
“从你让人杀了税吏的那一刻起,你就该有所准备才是。”
“现在这情况,最多最多也就是保住你父母妻儿和小公子的命,你吴老爷是死定了,神仙都救不了你。”
“不过……想要保住你父母妻儿的命,你吴老爷应该知道怎麽办吧?”
吴仁深吸一口气,说道:“苏州城东的陈进忠,城西的胡东渐,城北的李隽,老夫知道的就是这三个名字,剩下的还得问许知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