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昏暗的偏殿里，一位妇人跪在地上，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，不敢动弹，浑身惊得微微颤抖。

刹那，她身后缓缓走进一人，经过她，坐于高座位之上。

“前太子劫狱案，是你从中怂恿的吧。”薛靖换了个姿势，双眼如鹰隼一般，锐利地睥睨着她，冷冷发问。

那老妇一听，顿时连连磕着头，求饶。

她心中惊叹，薛靖竟如此快便想到了其中关节之处，果真是大才。

薛靖瞧她那慌张架势，摇了摇头，带着可惜可怜的腔调道：“蔡嬷嬷，您是宫中老人了，也算是婉婉的半个师父，您可知，这样可会害了她？”

蔡嬷嬷听罢，愧疚之感从心而来，她低着头，暗淡道：“老奴，错了。”

“你可知当初她为了救您，付出了些什么？”薛靖语气缓和，像是诉说着一件寻常小事。

她错愕，瞪大了双眼，喉咙发不出声音。

“当初判了您的死罪，是她宁愿受着屈辱，也求着朕赦了您。”

“您，就打算这样，对待恩人吗？”薛靖眼神凌厉盯着她，咬紧字句，发问着。

蔡嬷嬷整个人震惊了，她没想到，婉婉承受了那么多，还以为……

“您是否以为，她只朝朕撒娇几句，就可放了您了？”

薛靖知道她在想什么，眉毛竖起，盯着她的表情，这老奴，聪颖狡猾，但心底不坏，宁愿置自己于险境，也念着救援旧主，可见是个忠心的，可惜是个死脑筋，只懂认死理，不懂转圜。

蔡嬷嬷听至此，眼泪簌簌流下，她再次朝薛靖磕了个头，暗淡道：“陛下，都是老奴的错，求陛下，放了婉妃娘娘吧。老奴……愿以死谢罪。”

“薛恒，就值得您如此犯险么，连命都不要？”

“陛下，”蔡嬷嬷无奈地道：“旧主之恩，莫不能忘呐。”

“可朕记得，您当初是从敏太妃那处调出来的，”薛靖望着她，慢慢下探，问道：“您可曾记得那位旧主？”

蔡嬷嬷听罢，慌乱地低下了头，忍着悲伤回答：“奴婢，当然记得。”

她当然记得，那时她入敏和宫，才二十余岁的青春年纪，因着的她莽撞不懂事，当时的敏淑妃，等于现在的敏太妃，待她甚是包容。而后因她与其他宫女相处不适，她还亲自做主，把她调往世子宫去，毕竟照顾小孩比照顾大人容易些，也没那么多勾心斗角，弯弯绕绕。

“您可知？敏太妃如何死去的？”薛靖回忆起了过往，略带了悲伤，暗淡道：“宫变之时，被先帝的卫兵闯入，乱箭射杀而死……”

啊？

蔡嬷嬷惊讶地抬起头，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，她的眼眶里包含着浓厚的泪水，苍凉的疲态一显而尽。

仇啊，恩啊，怨啊，多年累积下来，竟分不清孰对孰错了。

她也是个老糊涂啊。

当年敏淑妃的死，宫中颇为隐匿，仅轻描淡写地宣了下，她因病逝世，她跟随薛恒多年，也没往深处想去，仅当寻常，没想到，其中竟大有内情。

蔡嬷嬷震惊过后，又低下了头，低声啜泣了起来。

嘴里重复道：“奴婢对不起敏太妃，对不起啊。”

薛靖叹了口气，下了位子，走向蔡嬷嬷，搭了下她的肩膀，叹道：“老人家，皇家恩怨，实非您我可理清呐，您不如放手，别管了罢。”

“陛下，老奴对不起敏太妃，老奴对不起陛下您啊。”蔡嬷嬷泣不成声，话说得悲壮：“可老奴不后悔去救前殿下，如此，就让老奴用这条老命偿还吧。”

“死，多容易呐。”薛靖若有所思，带着悲伤道：“难的是，有勇气活下来，弥补自己犯的过错。”

“蔡嬷嬷，你可愿将功赎罪？”

“啊？”

蔡嬷嬷抬起头，望着眼前这位神武的君王，刹那间，她真觉得，薛靖胸怀广阔，英明如斯，绰绰配得上那个尊位。

“您救了他，主仆之恩也算还完了，不如，朕为您寻个新主如何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