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俨俯下身,他的身躯微微颤抖着。
他将自己嘴唇凑近周影的,动作缓慢而谨慎,一点点把口中含着的药,缓缓渡入周影口中,直至周影将药咽了下去。
一口、两口、三口……每一次喂药,都似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时间仿佛在此刻变缓,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,都如钝刀割肉般折磨着周俨的心。
这不是他第一次给周影喂药,往昔的经历在此时却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曾经,他虽也担忧,但从未像现在这般,心头被酸涩与恐惧填满。
自喂下第一口药起,恐惧便如影随形,紧紧缠绕着他,让他无法呼吸。
每一口药喂下去,他都觉得像是在与周影做一场残酷的告别。
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可怕的场景,害怕这一口药下去,便是永别。
他从未如此恐惧过,浑身的毛孔都因恐惧而战栗,每一根神经都被绷到了极致,仿佛只要再轻轻一扯,就会“啪”地一声断裂。
他的双手一片冰凉,却用尽全力紧紧抱着周影,好似这样就能将她从鬼门关夺回。
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周影的脸庞,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,感受着她每一次艰难的呼吸。
那微弱的气息,就像他手中最后一丝希望,像那微弱的烛火,随时可能熄灭。
周俨紧紧环抱着周影,目光仿若被磁石吸引,牢牢钉在她毫无血色、仿若纸糊般的面庞上,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虚化,只剩怀中这一抹微弱的气息。
“六个时辰...六个时辰,周影,天亮了你就会醒了,对不对?
你肯定会醒过来,到那时,你定会像从前那般,瞪着大眼睛,叉着腰,指着我问:
【周俨,你怎么又在我房里?】
【周俨,今天我定要用这金刚刀穗吊死你!】。”
周俨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,他匆忙抬手,胡乱抹了一把眼泪,继续说道:
“等咱们回了长安,就去别梦居,好生打扫一番,你就坐在那喝着茶,指挥我打扫,可好?
你一直念叨着别梦居屋顶的瓦片松动了,每次下雨都让你担惊受怕。
寝室的床榻总是摇摇晃晃,睡在上面都不安稳。
就连平日里喝茶用的茶杯,都有了破口,你对着我一阵又一阵地抱怨。
我听的时候特别不耐烦,但...那...那都是我装出来的,你说的...你说的我都记在心上了。
我只是没告诉你,在你不在的时候,我已经把屋顶的瓦片修缮得稳稳当当,下雨绝对不会漏。
床榻也修好了,我保证它再也不会摇晃。那破口的茶杯,都被我换成一模一样崭新的了。
还有...还有院子里,我种下了你心心念念的桃花树,如今它已经在慢慢生长,等来年春天,定能开出满树的桃花。”
周俨目光温柔且深情,静静地看着周影毫无血色的面庞,伸出手,动作轻柔的理了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。
他干裂的唇瓣微微勾出一抹苦笑,喃喃低语道:
“周影...你会不会很惊喜?等明天你醒了,赈灾之事一了,咱们就回长安...”
周俨擦掉了脸颊上的泪水,长舒了一口气,“我带你回别梦居,回我们的家看看,你会开心的,对不对?你一定会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