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勒住缰绳的瞬间,那道绯色身影已从沙丘背面滚落下来,羊皮水囊里的草药洒出几片枯黄根茎。
\"三十七处暗哨......咳咳......\"雪姬咳出的血沫染红卫渊胸甲,手指却死死抠住他腰间银囊,\"龟兹往西八十里......\"她突然咬破舌尖,用最后气力将染血的磁石粉撒向半空。
铁屑在暮色中凝成弯刀形状,旋即被风刮向东南。
亲卫长突然挥动令旗,正在包扎伤口的士卒们默契地背身而立。
卫渊解下大氅裹住颤抖的躯体,掌心触到她后腰的青铜蒺藜——这是他们约定的示警信物。
当他摸到第三枚倒刺断裂的蒺藜时,沙丘后传来驼铃轻响。
\"将军,该换药了。\"军医捧着捣碎的沙葱过来,却见卫渊正用匕首削去雪姬小腿的腐肉。
染血的布条扔进火堆时,二十里外的狼嚎突然变了调子。
周谋士的星盘发出刺耳鸣叫,三颗铜星同时坠入\"危\"位。
黎明前的黑暗最浓时,玄甲骑的弯刀砍断了第一根绊马索。
卫渊看着漫天火箭从两侧崖壁倾泻而下,突然抓起装磁粉的银囊砸向周谋士:\"算错了六十步!\"他吼声未落,前锋营的十二匹战马已栽进插满竹刺的陷坑。
\"是鄯善国的淬毒法!\"军医攥着半截断箭嘶喊,箭头青苔般的铜绿正以肉眼可见速度蔓延。
卫渊劈手夺过箭矢插进沙地,墨色毒液腐蚀出的坑洞竟拼出半幅西域舆图——与他们三日前缴获的布防图完全相反。
亲卫长拽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:\"那些粟特商人......\"
\"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!\"卫渊挥刀斩断飞来弩箭,改装连弩的卡簧声在峡谷回响成一片。
当他看到第七个扛旗兵被巨石砸中,突然扯下颈间五彩绳结抛向空中:\"撤到月牙泉!\"
残存的四百轻骑退守泉眼时,最后一囊清水正从周谋士指缝漏进沙地。
老谋士用龟甲丈量着星斗间距,突然将星盘砸向岩壁:\"水源被下了离魂草!\"
卫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尝到雪姬缝在衣领间的解毒丸味道。
他摸到怀中被体温焐热的半枚虎符,突然抽出三支鸣镝射向不同方位。
当第二支箭的尾羽擦过岩壁某处青苔时,他瞳孔骤缩——那抹绿意与毒箭上的铜绿如出一辙。
\"清点所有铜器。\"卫渊踹翻装满箭矢的木箱,\"把带铜锈的箭头全部埋进东南方沙坑。\"他扯下披风铺在岩石上,用磁石粉画出歪斜的星图。
当亲卫捧着七把生锈匕首过来时,沙坑方向突然腾起紫烟。
雪姬在昏迷中攥紧他手腕:\"......骆驼刺......\"她沾血的手指在披风星图上拖出蜿蜒痕迹,恰好穿过被磁粉标记的三处暗哨。
卫渊猛地抬头,看见泉眼倒影里的北斗七星竟比实际位置偏移了两指宽。
\"将军!\"亲卫长撞开试图偷袭的沙漠蜥蜴,鳞片刮擦声里混着细微的齿轮转动音。
卫渊按住腰间突然发烫的虎符,听见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——不是沙暴,是某种巨型机括在缓缓启动。
当第一缕月光掠过泉眼时,周谋士突然撕开衣襟。
老人心口处的狼头刺青正在渗血,与二十年前河西走廊那场血战的伤口完全重合。
他颤抖着摸出浸泡硝水的龟甲,裂纹竟与卫渊披风上的磁粉轨迹严丝合缝。
\"子时三刻......\"老谋士话音未落,整片沙地突然塌陷三尺。
卫渊拽着雪姬滚向岩缝时,看见某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在对面山崖一闪而过,那人腰间晃动的五彩绳结与他怀中那枚完全相同。
泉眼开始倒流时,卫渊数到第十九个还能站立的士兵。
他握紧半枚虎符的手掌被棱角刺出血痕,月光下的沙地突然浮现出磷火组成的行军路线——直指长安城某个世家的徽记。
雪姬的呼吸声越来越轻,而地底机括的震动频率正在加快,仿佛有无数青铜齿轮在啃噬岩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