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丫丫。”
一个一两岁左右,还在咿呀学语的懵懂幼童见到陌生人很好奇,被身后的人赶忙拉住。
“不要靠近这个丧门星,会沾染霉气。”
“真是的,克死了自己的父母,怎么还不死。”
“这样的人死了算了。”
王富贵对这些流言蜚语置若未闻,嘴角露出一抹自嘲,已经习惯了,如果流言蜚语可以当饭吃,他可能都被撑死了。
父母死的时候,他已经八九岁大,再加上自幼聪慧,早能记事。
这些辱骂的人中以前变着法子夸赞他的,不在少数。
这些人的嘴脸如一颗钉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,永远也忘不了。
王族长的家很是气派,相对其他人简陋的草屋,说是富丽堂皇都不为过。
“砰砰砰”
王富贵挑着担子站在门前,敲响族长的的大门。
大门被打开,王族长走了出来。
王族长身子佝偻,头发几乎全白,脸上皱纹满布,在村里是最老的那一批人。
“富贵啊,做完了吧。”王族长请富贵进屋,脸上老年纹抖动,笑道:“今天的汤还剩不少,都给你带回去。”
“谢谢族长。”王富贵道谢,看着四周心慕不已,族长的家不管来几次,都觉得很大。
“这样的家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住上。”
族长端来一碗肉汤,满的要溢出来。
汤水清澈无比,其中两根光秃秃的骨头清晰可见。
王富贵小心翼翼的接过碗,告别王族长。
出了门,王富豪将一大碗汤豁在口里,提着碗就跑。
他的手法很好,即便一摇一晃,汤水也不曾洒落多少。
王富贵的家不在部落中,父母死后原先的家被其他人占据。
尚幼的他虽心有不甘,也只能无奈地流落山野。
到了一处山坡下,王富贵将含在口里的大半汤水吐回碗里。
“今天的肉汤很多,钟怜可以多吃点。”
王富贵看着山坡上靠着山壁的一处,喜笑颜开,那里有他的希望,再苦再累也值得。
山壁下方有一个向内凹进去的断面,与山壁凸起的上部形成明显的差异,整个观之,犹如一条巨龙的上颚。
再捡些残破的木板,和树叶盖在四周,这就是他的家。
除了四处漏风,极为简陋,逢雨天漏雨,冷天冷死人,夏天热死人,其他还是不错的。
家重要的不是款式,而是构成家的人。
“什么味,好香”
山坡上,空气中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,这香味是那么摄人心魂,魂牵梦绕。
王富贵鼻子一嗅,细细回索,找寻记忆中熟悉的味道,这是肉的香味!心生不妙,发了疯似的朝家中跑去。
这是肉香,实实在在的肉香,没掺半点杂质。
家中已经数年没有碰过肉了,这平白无故飘出的肉香,让他怀疑钟怜发生了不测。
“钟怜,钟怜。”王富贵冲进家中。
家中不见人影,王富贵心急如焚,恨不得将这拇指大的地方翻过来倒腾。
“富贵哥,你怎么……啊!”门口出现一个人影。
钟怜吓了一跳,话还没说完,就被王富贵紧紧的拥在怀里。
“富贵哥,你抱的我好疼。”钟怜不知道今天王富贵为什么这么激动。
“对不起,我只是担心你。”
王富贵急忙松开双臂,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女人,生怕是假的。
钟怜的相貌很普通,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面黄肌瘦。
最为骇人的是脸上那三道数寸长的疤痕。
这对于极其在乎容貌的女人来说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。
“富贵哥今天这是怎么了。”
钟怜正要开口,却发现王富贵的眼中泪光闪动,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。
两人就这样含情脉脉地相互注视着,仿佛时间定格在这一刻。
“咕~”
直到一阵巨大的声响传出。
钟怜别过头去,暗黄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,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,今日被肉香引动食欲,早就胃口大开。
这咕咕叫实在来的不是时候。
王富贵急忙醒悟过来,端起搁在一旁的肉汤递给钟怜。
原本满满一碗的汤水,由于刚才的跑动洒了大半。
王富贵面色懊悔,道“对不起,本来不止这么多,洒了大半。”
“没关系,你看这是什么。”钟怜眼中闪着精光,手中拎着大半截烤的焦糊的兔子。
“你这是哪里来的。”王富贵惊讶之余,擦了擦嘴角的口水。
钟怜噗呲一笑,被他的样子逗乐,道:“边说边吃。”
钟怜将肉汤分成两碗放在地上,拿出一些白日里采摘的野菜野果,中间摆着焦糊的兔子肉。
这应该是近几年来两人吃过最丰盛的一餐了。
两人席地而坐,促膝长谈。
片刻后,食物被两人吃光,那半截兔子更是骨头都被舔的精光。
王富贵啼笑皆非,感叹王雨的运气实在太好,竟然坐在野外树下休息睡着了,没被野兽叼去吃了不说,还捡到一只撞死在树上的兔子。
人心真是难以揣测,真是想不到。
山间多豺狼虎豹,非单人力可敌。
稍小一点的,也需要五六个手臂粗的能抱住树的汉子围猎。
在这种洪水猛兽横行的山脉里,兔子这种小型生物几乎很少,就算有也成了虎豹的盘中餐。
王雨也是孤儿,是自己的发小不知道多少年没沾过肉,这次捡了个天大便宜,毫不犹豫的送给二人大半。
自己落魄后,反观亲戚族人,全部趋之若鹜,只有王雨一直把他当哥们。
因为他的关系,还连带把钟怜也当成了亲妹妹一般对待。
“富贵哥,你后悔吗?”
王富贵怔怔出神之际,钟怜倚在富贵的肩上。
“后悔什么。”
“后悔救我!”
“傻瓜,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。”王富贵没好气的骂道,伸手揉了揉钟怜干枯没有光泽的头发。
当初,钟怜父母死于洪水之灾。
钟怜在山中独自流浪的时候被一条半人高的黑色大狗袭击。
脸上的伤疤也是由此而来。
外出采野菜的自己虽然成功救下了她,但是也被黑色大狗咬中了右脚的小腿。
回来后便大病不起。
钟怜危急之中,找了一些草药给他敷上,从鬼门关上把他拉了回来。
性命得以保全,但从此右脚落下了病根,成了一个瘸子。
如果没有残疾,他也许是会过得好一点。
那又怎样?好也好不到哪去,如今再坏也坏不到哪来。
晚上,阴风呼啸,树影婆娑,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。
山间的晚风很吓人。
“富贵哥,我怕。”
黑色巨狗那尖锐的爪子,如阴霾笼罩她心头至今,挥之不去。
“别怕,有我。”
狭小的空间,两人在相互依偎中睡去。
第二天,朝阳照常升起,王富贵如往常一样出去干活。
晚上,从族长家领着肉汤,豁了大半在口中,就急忙往回赶。
只是这次变故发生。
“哟呵,你个死瘸子,倒是跑的挺快,这几天倒是让你逃了过去。”
两个五大三粗的青年拦住了王富贵的去路。
王富贵心中愤懑,这两个人和他一样都是孤儿,都是挑粪的,在这个部落中同属最底层,但是这两人占着自己身强力壮,合伙欺负其他人,抢夺劳动成果。
二人尤其关照王富贵。
同样是挑粪,干着被人唾弃的活,为什么你能有女人相陪。
真是矮个子里出了个高个子,行行出状元。连挑粪都能形成优越感。
“拿来吧你。”为首的青年伸手欲要抢夺王富贵的碗。
王富贵惊怒交加,自是不肯。
两人拉扯中,碗被打翻,汤汁洒了一地。
“该死,你这个丧门星。”
王富贵身材瘦小哪里是这两个精壮牲口的对手。
青年小臂横冲,撞的王富贵仰翻在地,敢怒不敢言。
他立马双手抱头,身体蜷缩一团。
二人对其拳打脚踢,脚如弯刀,狠狠的踢中了王富贵的腰侧。
腰间传来钻心的痛苦,王富贵死劲咬着牙,不肯叫出声。
“呸,这缩头乌龟真能忍,我们走。”
王富贵不叫也不求饶,为首的青年觉得这样子没意思,挪开踩在王富贵头上的脚,吐了一口痰。
两人转身离开,王富贵颤颤巍巍的爬起身,捡起打翻的碗,将口中的汤汁吐出。
“只是可惜了,洒了了小半。”
澄澈无比的汤汁被红色的粘稠液体染上艳人的红。
夜深人静,钟怜将头埋在王富贵胸口,手指轻轻抚摸身上的淤青。
钟怜眼中含泪,带着哭腔,声音哀婉,道:“对不起,富贵哥。”
她早就知道王富贵因为自己的原因格外受到了关照,却无能为力。
王富贵:“没事,只要你还在就好。”
两个人这么多年来同舟共济,相濡以沫,不离不弃。
心中早已互相将对方当成了此生最重要的人。
时间已经证明了一切,根本无须言语。
洪水泛滥的世界里,载着你,我甘愿作舟。
今夜少年初尝朱唇软。
一个春秋过去了,王富贵精气神提高了不少,经常欺负他的两个青年在一次外出的时候跌落山崖,这使他当时振奋了很久。
三个春秋在雨中完结,王雨为了王富贵与部落中的人交恶。
部落中的人怀恨在心,设计害死王雨。王富贵听到这个消息后肝胆欲裂,除了钟怜,王雨就是他唯一的亲人。
王富贵找王族长为王雨报仇,结果被拒之门外。
又是两个春秋,这个夜晚,云重如铅,拦住了月辉洒落。
阴阳相抱,黑白双鱼,首衔尾连,风中轻颤,流水娟娟,从此阴阳圆缺。
三个春秋弹指而过,鲧退治四方凶兽,威名远播,王富贵依然行动不便,随着时间也长成了一个身材健壮的英俊青年。
两载春秋飞逝,王富贵的生活蒸蒸日上,自从鲧征讨完凶猛的恶兽,山野从林间小兽开始繁衍生息。
瘸腿的他也能靠一些简易的陷阱时常开荤。
如今还准备抓住一些牲畜幼崽饲养,过些岁月收获。
最重要的事是他这个二人小家庭即将要添一名新成员。
钟怜怀孕两个月了。
“怜,你怀孕了就不要出去走动了。”
“富贵,你腿脚不便,翻山越岭干不来,这事只能我去,而且我们孩子快出生了,得尽早做些准备。”
“那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“不用,你得守好家,以防你那些恶亲戚使坏,他们现在眼馋着我们呢!”
“哎呀,不用担心,鲧大人无双盖世,退治走山间野兽,不会有危险的。”钟怜踮起脚尖,朱唇相印。
钟怜从旭日东升出发,直到黄昏迟暮,也不见归来。
王富贵坐立不安,望眼欲穿。
“都现在这个点了,你媳妇只怕已经被吃光了。”
“你这个丧门星,可别牵扯我们家。”
“大壮,你找死啊,你敢跟去,以后就别想见我们娘俩。”
他再也等不住,进入王氏部落,求部落里的壮年帮助自己跨越山脉去寻找钟怜,结果换来一阵冷嘲热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