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澜侧脸，“不知道长什么。”

杨暮客以眼术观她面相，女子媚眼如丝，唇薄而眉疏。有情人无情命。再看她中庭，胎光圆润，灵性通达。这是一个有根骨的女子。

“知晓蛊毒邪地被毁，为何不远逃，还在里口县周边流连？”

玉澜坐在地上，唉声道，“奴家本是包太尉的妾，前日里口县闹了邪祟，我逃了去。心中挂记郎君，欲回城里寻他。却不料包郎已经回转。我生无可恋，你若杀便杀了吧。”

杨暮客掐算明六壬之变。笑了声，“噬人妖邪，佯装豁达。这般干脆杀了你，反倒是便宜了你。”

玉澜眼珠通红，“道爷您得这般冠冕堂皇，却又哪知人生疾苦。走到如今这般地步，又岂是我心甘情愿？”

玉香站出来声，“少爷……您不若听听她如何分辨。”

杨暮客背着手，神态倨傲，“你可想活？”

玉澜抿着嘴，哆嗦着。“想！我要活！”

于是杨暮客便问明了这女子的过往。当初这女子也不过就是一个山野间的邪教女祀，纵然有根骨，礼拜邪神，灵韵禁绝之时，祸害有限。堕入邪道如此之快，皆是因为王氏管家推波助澜。

杨暮客学着费麟当初接见自己的模样，“世间有灵者皆有贪恋，贫道定然不会因其起了贪心，便尽数杀了。”话间，他一指土地，化成了一把座椅。慢慢听她叙。

只见玉澜从怀中掏出一本婚书，着她与包郎的姻缘际会。包郎如今已经乘坐飞舟回京，留下了病退返乡的文书。京都遥远，玉澜不知如何去寻爱郎，前途渺茫。

杨暮客瞧见婚书，卦象已成。情为木，婚为火。知其噬人，定有道追刑。雷劫将至，欲火中烧。神魂不宁又遭箭矢所伤。震下离上，噬嗑卦。遇毒，吝，无咎。

既是无咎，那便命不该绝。杨暮客翘起二郎腿，“你是玉窑村人？”

“女子是。”

“明日一早，你领路过去，贫道帮你们规整地脉。”

玉澜听后愣住，慢慢跪下，重重叩头，“多谢道长慈悲。”

待来日，行早课。观紫气东来，调和阴阳。季通瞧见了外头竟然睡了一个女子，吓得赶忙钻进帐篷里。

杨暮客哈哈大笑，“你害臊什么……罗朝的时候整日似个浪货，招摇不已。”

季通穿好了扎甲出来，凑到少爷身边，“她是妖精！”

咦？杨暮客好奇地问，“怎么看出来的？”

“的也不知，看见她就发毛。”

杨暮客拍拍季通胳膊，“那不是妖精，是堕入邪道的人。”

似是与季通讲课，又似是在告诫玉澜。

杨暮客背手迎着光道，“修行之路，唯有正路可走。须知要堕体黜聪。你这憨子可莫要以为是懒散装蠢。堕肢体，此乃抛却多动之嫌，身姿板正，不偏不遥若再修深了些，能坐定，忘却拘束。此乃坐忘。我记着我跟你过吧……”

季通赶忙嘿嘿一笑，“过，过。”

“至于黜聪。便是把心思都收起来。一心去求知求证。不要私以为，要缘如是。”

额。季通眨眨眼，“啥……啥是缘如是？”

噗。杨暮客笑了声，“自己个儿琢磨去。我还把饭喂你嘴里么？”

但刚刚站在一旁，看杨暮客行早课的玉澜如梦初醒，她两耳嗡嗡响。为何不早一点，早一点遇见了这道士何苦去吃人，何苦去炼蛊。

杨暮客余光瞥见了她的神情。不免回想起当初刚启程之时。那时自己蠢笨无知，多亏了楼耐心教授浅显道理。若是自己盲目探索，怕是也要走上一条邪路。她啊，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。

师兄，这世上拥有根骨之人不计其数，但修士却不足万一。这想必就是因由之一吧。

行车来至玉窑村，村中破落不堪。户户白布头，灵堂无香酒。

杨暮客跳下马车，手掐唤神诀，脚跟一跺，“贫道想见土地神。”

地上冒起一股烟，一个披着破衣的大猫钻出来。“神拜见道长。”

“村中人可还能好好言语？”

大猫苦笑，“能……许是习惯了吧。昨儿您放火烧了矿井。村里的人只当是又遇着炸矿了。只不过这一回惨了些，没有人回来。”

杨暮客低头看它，“你记恨贫道么？”

大猫眯眼看了下玉澜，“记恨您作甚，你都抓了罪魁祸首。若与村民当面讲清楚，日后他们重新祭拜神，来年自是风调雨顺。”

杨暮客指着玉澜，“她，贫道要带走。这里有事儿你该比她清楚。……谁来祸害了簇风水，致使八门移宫。”

大猫低下头，不敢吱声。

“算了，不管你是不敢，还是不愿。早晚有一要查出个结果。到时候岁神殿追责下来，你接下因果便是。贫道准备给这些村民发放些用度之物。马上就是清明，万物生长之时，沉于悲情，故而不美。你去把昏睡的都弄醒，病倒的，也调理下，让其有出门的气力。”

罢杨暮客伸手聚集木炁，化作一根熏香，寄托心意于上，点着了敬给土地神。

土地神揖礼，收下香火后前去行事。

而后杨暮客指使季通去拿村头的那个破锣，挨家挨户地去敲，把人都叫出来。

玉澜躲在车后，不敢露头。玉香轻笑一声给她施展了一个障眼法。而后玉香搀扶着楼下车。

杨暮客在楼耳旁，把这村中之事来来回回个明白。

楼何等聪慧，瞥了眼自家弟弟。“王氏毁了簇风水，绝门绝户，自然可肆意开拓。好一个豺狼当道，那王叔忠，该杀！”

杨暮客凑近了问，“咱们要管吗？”

“抖什么机灵……你的功德，还能来我身上不成？你若要管，就大大方方去做！”

而后玉香和蔡鹮打开了马车的后车厢，玉香抖抖袖子，一袋袋粮食摞在上面。蔡鹮见怪不怪，拿着一旁的木瓢招呼季通唤出来的村民。

“我们是域外来的贾家商会，东家县里知晓簇境遇，特来帮扶村民。请诸位大娘大婶儿排好队，每人都有粮食领。我身旁这位玉香姑娘还精通医术，若是诸位身体有恙，稍候还可以帮诸位诊治一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