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假装面露愠色，吕露露便知趣地撇撇嘴，站到一边不再看我。

结束以后，我们一起走回教室。吕露露沉浸在打赌赢得我的零食的快乐中，而我却心事重重。我一面回想着身边这个女生牙齿的模样，一面在心里盘算着，现在是初三，也就是说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看见她的口腔了，之后天南海北，恐怕再也没机会了。

“想什么呢？”她侧过头观察着我，“看你今天怪怪的。”

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

“噢……”

她用脚胡乱踢着地上的落叶，“对了，你刚才干嘛那么仔细盯着我的牙看？爱上了我的牙齿啊？”

被她这么玩笑似的随口一问，我倒窘迫起来了。

“想看看你有没有蛀牙嘛。”我解释道。

“那肯定没有咯，医生都说我的牙齿好，你不服？”

“可是我刚才看见你有一颗蛀牙。”我想了想，神秘兮兮地说。

“真的假的？”她睁圆了眼睛。

“真的。不信我拍给你看。”说着我顺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。

“拍？”她忽然有些诧异，似乎没反应过来。

“对啊，让你看看自己的蛀牙。”

“我才没蛀牙。”

“你怕了？”

“我才没有。”

“那你让我拍一下。”

“拍就拍！”吕露露停下脚步。我打开手机相机，快速对准她的嘴，生怕她突然改变主意。

“张嘴。”她没有立刻张嘴，而是盯着我说

“不准拍脸，只拍牙齿哦”，随后才张开嘴巴。

蛀牙当然是我编的，我只是灵光一闪想试着骗她，以便让我拍她的牙齿。由于心里有鬼带来的紧张感，我只是胡乱按了一下快门就收手了。

“来，我看看。”

我调出刚才拍的照片，和她一起看了起来。上下两排牙齿都干净洁白，就算放大看也看不到一点黑色。我当然知道她没有蛀牙，不过我看着她认真观察自己牙齿的样子，不由产生一种异常强烈的兴奋感。

“蛀牙呢？”

“骗你的。”

“好啊，你骗我！你知不知道愿赌服输……”

“你看你嘴张那么大，扁桃体都能看见。”

“有什么办法，谁让你骗我，讨厌！”

在初三到大学期间的许多深夜里，我都拿出吕露露的牙齿照片仔细欣赏。那么多想要永远保留下来的身边的女生的口腔之中，唯一一个真正被拍成照片留存下来的，吕露露的口腔。

她的嘴巴撑满整张照片，她仿佛为了向我尽力展示她的牙齿，而将双唇张得很开，上下两排牙齿都能看见咬合面，舌头没有放平，而是微微翘起悬在口腔中。牙弓的弧形走向，口腔内壁粉嫩湿润的状态，磨牙的每一道沟壑，每一条纹路，就像一座庞大的迷宫，而我早已对这其中的所有错综复杂的路径都了如指掌，每一颗牙齿的质地，每一处窝沟的形态……

我甚至把她日常的生活照和她的牙齿照片用拼图软件拼在一起，一次次盯视她露齿笑的照片，再一次次确认这排整齐的牙齿背后藏匿着如此般的口腔情况。

也正是因为我的幻想日益严重，而干瘪的现实又无法满足我的欲望，我对拍女生的牙齿这件事情越来越渴望。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，我此前为数不多的与牙齿有关的经历，会在上了大学以后受上天垂怜般飞速丰富起来，我的愿望也终将一步步得到实现。

继续说回初中。

事实上，吕露露的口腔在初中时期我想看的女生口腔里只能排第三，第二是低我一级的一个学妹，圆脸，齐刘海，之前在跑操时候就让我过目不忘，属于比吕露露更让我中意的女生类型，就像动漫里走出来的少女——那时候的男生基本上都喜欢这种所谓的“漫画少女”。

之后我在食堂里数次看见她。摸清了她大致的吃饭时间后，我便经常踩着点进食堂，为的是找准时机和她同一时间吃饭，以便坐在离她很近的位置观察她的牙齿。

她皮肤很白，连皮肤上蓝紫色的细小血管都可以看到。她的嘴唇很薄，嘴巴也很小，是那种就算用力说话也很难让人看见牙齿的类型，再加上不同于吕露露总是露齿大笑，她哪怕和自己同学一块吃饭也是含蓄文静的样子，我几乎没有在她张嘴吞咽食物的时候捕捉到过她的牙齿，因为她吃饭总是小口小口的，且习惯性低着头。

后来我发现她好像交了一个男朋友，是个高高瘦瘦的呆子，这段不明不白的暗恋便戛然而止，只是后来有次听说几个女生说起她在牙疼，要去牙科看牙医，有时回想起来觉得那也是有些遗憾罢了。

至于排名第一的那个女生，现在想来还觉得不可思议。

我和她之间虽然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东西，比如像吕露露那样的牙齿照片，但她却让我经历了一段亦真亦幻的关于口腔的奇特回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