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围瞬间鸦雀无声。
对供奉多年的龙王庙动手,到底还是让人有些心虚。
杜言秋走下大堂,朗声道,“若邱大山说假,便拿他项上人头为龙王赔罪。本官也会割血向龙王请罪,并重新修建龙王庙,并做守庙人连续供奉香火一载。”
听杜大人这般承诺,众人松了些心,想着万一有个什么事,也有邱大山的命与杜大人在前面顶着。
何况,邱大山的当堂口供多少都动摇了人心,许多人不愿再继续稀里糊涂下去,听杜言秋这么说,也更坚定了想要亲眼看个明白的心思。
这时,提出掀起龙王庙,阻力少了许多。
尤其案关胡应和,他也不能再拿什么理由站出来反对。
谁在此时站出来阻挠,一顶居心不良的帽子便可扣下去。
杜言秋还正愁抓不到共犯呢!
……
杜大人要掀翻龙王庙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上杭。
等官府的人赶到龙王庙,已经有不少百姓堵在通往龙王庙的坡路上,在衙差呼和下,让开中间的一条夹道。
罗星河带众差来到龙王庙前,开始动手。
两个时辰后,烈日西斜,却依旧是入夏的炎热。
众差挥汗如雨后,龙王庙塌成一堆废石。
挪开废石的地基下挖出一个深达五六尺的大坑。
一具苍白的骸骨从坑土中拨弄出来。
骸骨所处的位置很特殊,并未在龙王庙原本的庙内地下,而是在其中一面墙的正下方,只有将这堵墙
如此,除非将庙推倒彻底翻一遍,否则只把庙内刨个洞也难以发现。
“当年,我负责安排人手修建这个龙王庙。赶在众人开工前,先把尸体移到此处埋好。只有一个人给我打下手,事成之后便将此人设法除掉了。”
被带到现场指认的邱大山说,“事情过去太久,我只记得是在一堵墙下,忘记具体是哪堵墙。”
所以衙差们挖了两堵墙下的基石才找到尸骨。
不过龙王庙不大,基石也修建得不深,倒是还算好挖。
“怪不得我夫君喝酒猝死,是他干了不该干的事,拿了不该拿的银子,又被你害死!”
一名妇人浑身颤抖地站出来。
她记得大概那段时间,他夫君很高兴,说被邱监工看重,会带着他发财。后来他夫君是往家里拿了不少银子,可有一天出门喝酒时突然死了。仵作验定,人是饮酒猝死。
明明他夫君酒量不小,怎会喝酒而死?这些年她都想不通。
直到今日,听闻邱大山承认自己干过的脏事,还有当下说的话,她顿时明白,邱大山所说的手下就是她的夫君。
有天夜里,她亲眼见夫君带着一身泥土回到家。
夫君说是半路不慎摔倒。她见夫君身子发抖,以为摔得不轻,想找大夫给瞧瞧,夫君却说没事,只是累了,裹着脏衣衫便倒在床上。
当夜她也没多说什么,第二天醒来,让夫君换衣,却见夫君身上并无半点淤青。
问起昨夜之事,夫君明显不愿多言。她怕把夫君问急了,也不敢再追问。
邱大山看向那妇人,“你是赵阿四的娘子?”
二十多年过去,当年的小娘子脸上布满沧桑。
“是。”妇人咬牙点头。
旁边也有人认得她,“没错,是赵家的寡妇。”
显然他们的话是真的,否则福威镖局的大掌柜怎能知道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寡妇的夫家名字?
人群当中又是一番议论。
杜言秋让衙差把这妇人带到一旁,留作人证。
姜落落上前检查骸骨。
“死者,男,左侧颈骨有伤,初步断定为利器切断脖颈而亡。遇害时年约三十左右。另,死者手指长于常人,上门牙有损,不能确定是否遇害时所伤。死者头颅完整,可用泥填充,恢复面貌后辨认。”
“那就在此处给头骨进行恢复,免得有人多想。所需之物皆由官府准备。”杜言秋道。
这是他们之前商议好的。姜落落曾随老戈给刘平头骨泥塑复原,并且成功,对此她有不少把握。为让众人看个清楚,她决定当众恢复出这具骸骨的本来面貌。
所需之物早已准备好。
衙差在龙王庙废墟旁支了桌椅,摆上装满揉好的红泥的木盆,还有从凶肆取来的刀具等。
又过了一个时辰,一颗头骨在姜落落的手下变成了个泥人头。
泥还未干,但不影响看到它的容貌。
若不知它是头骨所成,会被人以为就是个普通的泥人像。
姜落落知道自己手法笨拙,否则也不会耗时这么久。
她希望自己以后的技艺能够更加纯熟,但又不希望自己再碰到这样的事。
“让人来瞧瞧。”
杜言秋注视着桌上那颗头。
此时,最该请来的是姚家人。但事情还未结束,他不愿让姚家人露面。提前以探望孙世明之名去了严家,给时常去严家看望孙教谕的陈少杰送去话,让他们不论发生什么事,都不要现身,免得被人拿捏住,成为要挟他的人质,坏了事。
眼下,玥姨等人也正混在百姓人群当中,很想挤上前去看看……那颗头。
那是她的兄长啊!
她多想接兄长回家。可是理智告诉她,还不可妄动。
杜大人已经帮他们找到兄长,他们不能给杜大人惹麻烦。
那么多年都忍过去,也再忍不了几天了……
没有姚家人辨认,也可找其他人来。
县衙中,主簿张州珉、刑房书吏曹运等老人还在,他们本都跟随杜言秋一起来江边等待。
白沙乡,也有与姚家熟识的左邻右舍。杜言秋早已让人请来几位年长的。
黄昏将过,杜言秋命衙差点亮火把,将还未黑下来的天提前照亮。
围观百姓当中也有人自发点着火把,只为能够看得更清楚。
先是县衙的人辨认,然后是白沙乡的人,其中便有那位陈姓烧缸匠人。
众人一致确认,摆在他们眼前的头颅与姚斌有八九分像。
毕竟泥人不能与真人相比。能够用泥去填补头骨失去的皮肉,但一些外表上细致的东西不好凭空雕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