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狐疑的看了林雨桐一眼,林雨桐却又笑道:“我也有一事不解,想问先生。”
你问。
林雨桐就&nj;道:“先生说,许是咱们耗费十年之功的事情,别人十天便可做完。那我就&nj;好奇,既然如何,星宇城应该也是,只要借助对方的力量,要不了多长&nj;时间就&nj;能建起来。就&nj;跟庙学那巨大的功臣一样,就&nj;跟燕京城拔地&nj;而起一样,就&nj;跟当年遇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样,转瞬能做到的事,为何天母娘娘要开始兴建,而后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!”
这根本就&nj;是自相矛盾。
谢流云沉默了,然后拍了拍林雨桐的手&nj;,这个&nj;孩子没问题,不是异类。她想的问题也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。的确,太&nj;|祖当年并不赞同天母娘娘的所作所为,可是后来,太&nj;|祖晚年,却重启了这个&nj;项目。甚至于,太&nj;|祖皇帝更是长&nj;眠于那里,至今他仍旧是面目如昔。
两人站在台阶上&nj;,低声说话,一说就&nj;是这么半天。从开始紧绷到和缓再到亲密,都好奇他们说了什么,可两人到后来,声音当真是不高。
除了站在侧后方的阿丑和王大山,其实都不知道那两人说了什么。
而这两人,也是面色复杂。
彼此对视了一眼,两人悄悄的退出了人群,转身去了后面。然后跪在了孙安平身前。
“起来起来!好端端的,下什么跪。”
两人起身,阿丑先抬起头来,“我们确实不知道更多。只知道收集样本,传输样本,至于对方要这个&nj;来做什么……我们并不知道。”
样本?词很新鲜,但是意思不难猜测。
不过这个&nj;样本,指的是什么样本?
“土、水、山、石头、骨骼、各种动物,苍蝇蚊子跳蚤都算……凡是我们看的见的,都算……”包括呼吸的这一口空气。
孙安平顿时觉得毛毛的,这就&nj;跟庙学那些医者,收集那些乞丐尸首一样。医者收集这东西是为了把&nj;研究用的,而这些‘人’搜集这些,为什么呢?
当然了,不管为了什么,这也不是多难的事,至于一拨一拨的派人吗?
王大山道:“之前我们并不知道还&nj;有先驱者,是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的。应该是派遣出来之后,之前的先驱者,没有一人完成&nj;任务或者说是想完成&nj;任务,更没有一个&nj;人返回。”
孙安平第一次确认,真有‘神仙’不愿意在天上&nj;,更愿意在人间的。
“不是神仙,也没有神仙。我们都是人,这里才是家。”
孙安平讶异,“你是说,只你们是人。派你们来的……”
“不知道是什么?只是一种有智慧的物种。他们也没有仙术,您所看到的上&nj;天入地&nj;的本事,其实不稀奇。就&nj;像是现在的航船,在人们没造出船之前,只能望洋兴叹。后来,借助船,可以在水上&nj;航行。同理,只是如今我们没有造出他们那个&nj;东西而已……我是这么想的。”
孙安平脑子又不笨,瞬间便懂了,“就&nj;跟西南山里的山民&nj;一样,我们穿绫罗绸缎了,他们依旧裹着兽皮。给他一包盐巴,他能把&nj;媳妇抵给你。看见咱们用的锋利的刀,他们敬畏如神,因为他们用的还&nj;是石刀……”
对!就&nj;是这个&nj;道理!对方至于咱们,就&nj;像是咱们之于那些山民&nj;。
可是朝廷怎么对山民&nj;的呢?山里的金矿银矿都给占了,大燕朝之初,山民&nj;四万余人,而今,山民&nj;不足三百人。不用谁去剿灭或是如何,只跟山外人接触,传染上&nj;的一些病症,就&nj;要了好些人的命。
这几&nj;乎是灭族绝种!
孙安平冷汗都出来了,他觉得,他该感谢每个&nj;留下不想走的人。不管是什么原因,留下来没走,这便是救了万年生灵。
他叹气,“每个&nj;人都有家,你们也都各自开府了。虽然咱也不知道你们为何不娶亲,但结合前朝乌四海早年无子嗣这一点,我也有些明白了。但这个&nj;随缘,对吧?可以找个&nj;人成&nj;家,没有子嗣可以收养子嗣,你们放心&nj;,事情到了本朝,到了朕这里,便是终点了。不管谢流云是什么态度,星宇城绝对不会留。哪怕会因此带来朝局动荡,我也在所不惜。毁了它&nj;,就&nj;是保住了大家的家,只凭这一点,我便是把&nj;这天下都给折进去,也在所不惜。不管丹青史册上&nj;怎么写我,只求问心&nj;无愧而已。去吧,你们是大汉国百姓,是朕的臣民&nj;。除此之外,别无身份!后人提及你们在大燕朝的事,我会叫人写,你们受我指派!至于星宇城……只能叫乌四海背这个&nj;黑锅了。那地&nj;方没有秘密,后人提及,也不过是两个&nj;字――陵墓!至于什么镇山填海的事,此后再不会有了。升平署该忙起来了,多编排一些戏本子,唱一唱,叫百姓都知道,没有什么镇山填海这些神迹,那不过是地&nj;动了,赶巧叫乌四海给碰上&nj;了。这是老天帮忙,是天意如此。”
将这些异人异事直接从史书上&nj;抹去。
这需要时间,或许几&nj;十年后,提起这些过往,也像是在读上&nj;古神话,后人以为那所有的神迹都只是文人墨客杜撰的。
如此,也好!
他们喜欢这人间,哪怕繁华里夹杂着纷扰,他们也喜欢,甚至是迷恋。
这里才是归宿,才是家。
两人从里面退出去,皇后才从屏风后绕过去,她过去攥紧了男人的手&nj;,发现他的手&nj;心&nj;都是冷汗,想来也是怕了。
孙安平叹气,“我是老了吧?”
一辈子没怕过谁的人,此刻怕了。
强大到不是一个&nj;重量级别的对手&nj;,焉能不害怕?说的轻巧,去毁了它&nj;,可究竟怎么去毁,毁了会不会招致报复,他其实一点也不知道。
可这些害怕,只有在老婆的面前才敢露出来,等走到前朝,他还&nj;得是那个&nj;老而弥坚的陛下。
是的!林雨桐没看出对方有什么异样。
皇上&nj;皇后联袂而来,见了谢流云就&nj;热情的迎过去。
孙安平以为要费些功夫,谁知道谢流云开门见山,“我是为了大燕太&nj;||祖的陵寝而来的!”
孙安平一愣,看向谢流云。谢流云也看他,两人对视良久,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点什么。
谢流云心&nj;说,孙安平这是知道什么了。
孙安平心&nj;说,谢流云必然是意识到了什么才这么快有了决断。
于是,原以为必有一番唇枪舌战的宫宴,格外和谐。
谢流云还&nj;有个&nj;身份,是前朝的太&nj;后。她是前朝后人,在此为前朝太&nj;|祖奔忙,也在情理之中&nj;。人说,事死如事生。这不是小事。
孙安平特别痛快,“迁坟之事,一切听&nj;先生吩咐。”
永安的手&nj;藏在袖子里有些发抖,大燕朝才去了多少年,连谢流云这般的人,都要这般。连一个&nj;死人都容不下。父皇当年所坚持的,必然是有道理的。而今,大燕朝几&nj;代人的努力,顷刻便化为乌有!
不知道为什么,心&nj;里莫名的难受,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&nj;头涌动。
谢流云叹气,“迁坟乃是大事,我想先去瞧瞧……”
结果&nj;话音还&nj;没落呢,就&nj;觉得桌上&nj;的酒杯子微微晃动了晃动,杯子中&nj;的酒还&nj;有波纹在荡开。而头顶上&nj;,好似有灰尘落下。
这是……哪里地&nj;动了?
众人都没说话,只感受了一下,确实是地&nj;动了。
孙安平没说话,这种突发事件有专门去甄别处理,她只继续听&nj;谢流云说话。
谢流云从屋顶收回视线,“我想去星宇城看看,动土选风水,总也有要忌讳的东西。别人就&nj;不用陪着了,叫桐儿两口子跟我跑一趟吧,我瞧着郡马懂的不少,这水利之事他也熟悉,可别又冲着了。”
孙安平就&nj;看四爷和桐桐,两人都点头,正好都想去看看呢。
结果&nj;第二天都准备出发了,突然传来消息,之前压根就&nj;不是地&nj;动,而是星宇城发生了坍塌。
星宇城大部分工程修建在地&nj;下,甚至蔓延到山下。坍塌之后,紧挨着的山体内部掏空了,山塌地&nj;陷,山体整个&nj;塌下来,将星宇城整个&nj;埋在了下面。
去看看?
看不成&nj;了!
沧河蓄水大半年,只等着水渠贯通,却没想到,巧的很,水库堤坝垮塌了,水库的水直接泄了出去,而后倒灌入星宇城,如今,那一片已经是一片汪洋了。
死伤无数!
林雨桐听&nj;说的时候都傻眼了,“这么巧?”不能吧?!
怎么就&nj;那么寸呢?你就&nj;是定点爆||破,这技术难度都不小。
更何况,这水库倒灌其中&nj;,这得多准才能刚刚好。
分明就&nj;是有人估计秘密藏不住了,急切的毁了这一切。
在对方心&nj;里,这秘密比星宇城更重要吧。
四爷便笑,“看来,庙学里还&nj;是有能人异士的。这些人……未必人人都跟王大山他们一样。不过,这都是小事了。这人估计是想着,毁了还&nj;能重建,但秘密不能曝光。可这毁了,谁又能给他机会再建。”
林雨桐忧心&nj;的是,“我原本想着,那地&nj;方有什么东西,能联络……或许能阻止下一拨人,下下一拨人,可如今都毁了。”
嗯!许是对方怕的就&nj;是这个&nj;。
毕竟,王大山等人明显叛了。
四爷就&nj;笑,“不着急。揭开面纱之后,还&nj;有什么可怕的?!”
也是!
“或许,躲在暗处这个&nj;人,手&nj;里另外有备用的联络方式也未必。慢慢找吧,此人不会一直躲着的。想要重新修建星宇城,以一人之力怕是不行。那能怎么办呢?除非,坐在皇位上&nj;的人支持他。”四爷笃定,“此人,要么去了北狄忽悠那位大皇子了,要么会留在这里……”
掺和到接下来的‘择主’之中&nj;。
所以,这个&nj;人也许距离我们很近,很近。林雨桐皱眉,“二代?三代?”
不知道!
但应该不是本来面目了。
可不管什么面目,压在人心&nj;里那个&nj;沉甸甸的包袱就&nj;这么没了。便是谢流云也面色复杂,这根本就&nj;不用她去决断,有人替她做了决断。
她临走的时候反而提醒孙氏,“小心&nj;着些,敢果&nj;决的毁去,便是笃定能重新建起来。不可小瞧任何一人。这也是庙学天选的失误,必是有漏网之鱼。”
孙氏笑了笑,“只敢躲着的人,有什么可畏惧的?不露头安生过日子还&nj;罢了,若是胆敢掺和,她再无走脱可能。”
谢流云沉吟了一瞬,“我提醒你,小心&nj;为上&nj;,此人一直躲在暗处,如今算下来,也都三十余年了。她能隐忍,擅谋定而后动。怎么样一个&nj;人,都几&nj;乎钻营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,咱们还&nj;毫无所觉呢?你想象,能预判谢流云会妥协的,能有几&nj;人?他一定距离权利中&nj;心&nj;格外近。心&nj;有志向,却按捺的住。”她轻叹一声,“之后,他必会插手&nj;‘择主’之事,庙学内部得小心&nj;,你也别大意。别觉得一切稳操胜券。有时候变故来的叫人猝不及防!就&nj;像是北燕末帝,在事发的前一刻钟,他都没有意识到危险。从私心&nj;上&nj;来讲,我不希望你步了后尘。”
这是善意的!
孙氏点头,“您放心&nj;,我后脑勺都长&nj;着眼睛呢。倒是您……之前手&nj;里还&nj;有异人可用,可是此人的出现,若是您身边真有这样的人,你也不敢放心&nj;用了。另外,乾部之前对您心&nj;有余悸,那是因为知道您能动用云影卫。可云影卫的秘密终究是瞒不住的。您手&nj;里若是没有震慑对方的力量……才真该小心&nj;,有人要反扑。”
谢流云拍了拍孙氏的肩膀,什么也没说,转身利索的登上&nj;了马车。
反扑?!
笑话!我谢流云还&nj;没老到谁都能欺负的份上&nj;。
随着谢流云的离京,随着前往星宇城的赈灾大臣离去,京城重新恢复了安静。好似之前那些剑拔弩张,从来没有存在过。
事实上&nj;也是,从大燕朝流传至今的很多传说,那些一个&nj;个&nj;脍炙人口的故事,好似慢慢的开始崩塌了。随着这些个&nj;故事的崩塌,大家很快意识到一个&nj;问题,那就&nj;是乱糟糟几&nj;起几&nj;落的那种神话的庙学慢慢的退出了历史舞台。从大燕朝开始的诡异走向,开始被拉向了正轨。
林雨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远离那些奇奇怪怪的事,空气的味道都变的熟悉了起来。
这种感觉,那就&nj;一个&nj;舒服――如果&nj;不看到那个&nj;又攀上&nj;墙头,准备溜出去的小子的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