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醒一睡,一白一黑,一阳一阴,阴阳相济,方是正理,故而人不可无眠。就算是江湖高手,也要浅睡,修养神魂。纵使到了极为高绝的境界,至多是以打坐入定替换睡眠。若是日夜不休,时间一长,会使得神魂损耗极大,继而神魂萎靡,精神不济。就如辟谷一道,并非不吃,而是不吃五谷杂粮,以餐风饮露替代。
不过一两天不睡,倒是不算什么。别说江湖高手,就是普通人,熬个一宿也不算难事。长夜漫漫,无心睡眠,李玄都和贾文道两人干脆就在大堂中枯坐,说些江湖上的逸事。贾文道见识极广,又有意在话语上迎合李玄都,两人说得也算投机。
李玄都干脆从“十道,他本就是无道宗之人,也是西北大周之人,与朝廷中人自是水钱都少不了你们。若是有人胆敢抗命,杀无赦。”
这番话可谓是杀气凛然,对于寻常百姓而言,民不与官斗,也不是什么大事,腾房就是了,可江湖中人不一样,极为讲究面子,被人砍了一刀或是刺了一剑,那都是小事,完全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,可如果被打脸,在找回面子之前,就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大仇。
这房自然是不能让的,无论是正道中人,还是邪道中人。
贾文道冷哼一声,便要起身。他在贪狼王面前唯唯诺诺,在李玄都面前伏低做小,可这些都是形势比人强,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,并不意味着他是什么好脾气,他的手上也是沾了不少人命。
就在这时,李玄都抬起手,示意贾文道稍安勿躁,然后说道:“官爷应该知晓,私杀耕牛乃是大罪,所以想吃牛肉,要看运气的,若是哪家有牛病死了、摔死了、老死了,这客栈里才有牛肉可吃。”
将领怒极反笑,取下腰间的腰刀狠狠拍在桌上:“如今世道,人命如草芥,人可杀得,牛却杀不得?我问你,这个,能不能吃到牛肉?”
李玄都点头道:“能,官爷自己找牛杀牛就是。”
将领又将自己的头盔放在桌子上:“那这个呢,能不能吃牛肉?”
李玄都亦是点头道:“能,不过要犯国法。”
将领将头盔和腰刀放在一起:“这个加上这个,能不能吃牛肉?”
李玄都淡然道:“如此说来,官爷是要带头违犯国法了?知法犯法,罪加一等。按照大魏律法,私杀耕牛乃是死罪,私自买卖牛肉也是重罪,不知你有几颗脑袋可砍?”
贾文道嘿然道:“李先生,这等朝廷,这等官员,大魏焉能不败?你还与他废话什么,他非但不会领情,还要恼怒于你,要我说,一刀杀了便是,一了百了。”
客栈一楼,气氛凝重。
将领怔了一怔,拔出腰刀,大喝道:“你们究竟是何人?”
这一声极为雄浑,震得梁柱之上有灰尘簌簌落下。
若是换成寻常江湖武人,怕不是要被这一喝震得失魂落魄、气血翻涌,可李玄都和贾文道却是浑然未觉一般,甚至贾文道手中茶杯的茶水都没有摇晃半分。
李玄都平静道:“我们是过路之人。”